站在他的面前,她身上那种脆弱易碎的气质再次流露出来,快乐像是一擦即除的雾气,从她冰蓝色的眼睛里消失。
它们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反射出他的身影。
“过来,喝了它。”
克里希纳说,这次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希斯莉默默走到他身边,接过这瓶陌生的药水,将它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爆发性的寒流,几乎冻僵了她的五脏六腑。
希斯莉如同成千上万次那样熟练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即便如此,她的手指依旧在扶手上轻轻颤抖,仿佛风中跌落枝头的白鸟。
“如果他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她徒劳无功地试图挣扎,“为什么还要——”
头盔再次遮蔽了她的视线。
有什么似乎热气腾腾地淌了下来,但这一次,希斯莉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身体里的寒流在逐渐变热,像蒸汽一样爬过她的皮肤。
在这片黑暗中,希斯莉听到了克里希纳的声音。
年轻的博士声音柔和悦耳,如同小提琴般动人;正因如此,他的话语就更加显得冰冷无情。
“你是完美的,001,”克里希纳说,目光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还有一点,我追求的完美就要被你破译出来了。”
在作为梅菲斯特的时候,披着玫瑰皮的希斯莉听过这个词。
在作为亚巴顿的时候,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还是听过这个词。
——————一股猛烈的怒气刹那间穿透了希斯莉的胸膛,迫使她第一次失控地尖叫出声。
“我不是完美的!我也不想成为完美的!”她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长久以来盘旋在脑海中的威胁,“我恨你!我恨你!到底是什么让你一定要这样对待我?我去寻死也比遭受这样的折磨要痛快!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
年轻的博士去拨弄机器的动作停了停,他似乎可怕地僵住了。
“……你说什么?”
他低声问。
希斯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她不愿意在克里希纳博士面前啜泣出声,但哽咽还是破开了她的喉管,让她发出了一声类似濒死的呻吟。
“人类拥有侵入性思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那些古怪的念头只是你的大脑在偶尔作祟,”克里希纳走到她面前,希斯莉听见他的脚步声停在她的椅子面前,“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
不知为何,希斯莉从他的话中觉察到了一丝可以伤害到他的可能。
就像之前她问道“你要杀了我吗”时他脉搏的紧缩,这是克里希纳博士第二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破绽。
——————就好像他真心在乎她的生死一样。
“如果没有蜘蛛侠接住我,我在逃出去的第一天就要摔成一滩烂肉了。”
“如果不是……我会跳下去,我每次都会跳下去,我一定会跳下去。”
毫不犹豫地,希斯莉忍住哭泣的冲动,尽可能漠然地说。
“………”
空气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为什么,001?”克里希纳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多了一丝淡淡的烦躁,声音也在逐渐变大,“为什么你永远都不肯——”
“因为我恨———”
希斯莉轻声说。
“这是第三次了,001。”
好像不愿意让她把那句话说完一样,克里希纳博士粗暴地打断了她。
他刻意恢复了平时的音调,但声音依旧显得十分僵硬。
“为什么?”
好像真心为此感到迷茫一样,他缓缓地说,“无论我是否将你带回这里,你都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或者做下你所说的事……为什么?”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过巨大,希斯莉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在说些什么啊?”
她的头盔被人掀开,泪水依旧充盈着希斯莉的眼眶,她只能看见克里希纳博士模糊的人影。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块柔软的手帕忽然贴上她的面孔,轻轻擦拭起来,仿佛在擦拭一个物件的角角落落。
在擦过眼角时,希斯莉不由得闭上眼睛,克里希纳指腹的冰凉渐渐透过薄薄的布料,但没有直接碰到她的脸颊。
“人类的感情都是这么易碎吗?”
也许是希斯莉的错觉,克里希纳博士的声音里似乎浅浅地藏着疲倦,但等她再去细听时,那丝真实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
即使站在她的面前,他也没有要希斯莉回答这些问题的意思,只是自言自语道。
“你所要经历的一切,我都试着经历过,黑暗也好,房间也是……在我坐上你所坐着的位置时,除了真心的快乐以外,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你所在意的是身体上的痛苦,那瓶药水也足够解决一切。”
“为什么你会说‘这是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