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元怿第一次进到内堂,但观此间布局,饶是她也不禁赞一声三娘子好雅致。
清泉煮茶,香茗相待,洪喜儿看得出不同于阿棠的随心随性,她的这位小堂姐定是个风雅清韵之人。
“三分滤水,七分煮沸。”元怿举过茶盏轻嗅:“茶色清亮茶汤香郁,洪掌柜好手艺。”
“七娘过奖了,我在家中行三朋友都唤我三娘,你也随她们叫便是,掌柜长掌柜短平白叫生分了。”
元怿笑着一点头:“三娘。”
洪喜儿跟着喝了口茶,闻声轻笑:“说来你叫七娘,应是在家中行七,不知棠一在家排行第几?”
“棠一……”说起家中排行,元怿便想到昔年她们尚且年幼,陶依淘气竟在元月将鞭炮挂在宫楼上点燃,彼时先皇还在,六王叔带她进一趟宫就要请一回罪,好在先皇也不计较反倒觉得她这般天真烂漫很是可爱,直点着人鼻头唤她泼猴小十一。
“她在家中排行十一。”思及此,元怿不觉由心而笑:“那时祖父尚在,她又淘气惯了,祖父便总唤她泼猴小十一。”
“泼猴小十一?”洪喜儿倒是没想到棠一在家中竟是这么个形象,想到她平日虽然也算开朗但总归稳重多些,“如今看来这小泼猴应是长大了不少,再不顽皮倒是稳重了许多。”
她这话也不知戳中了郎元怿什么心事,笑笑过后见她重重一叹气。
“怎么了?”
轻抚茶盏,元怿轻叹一声:“唉,家中突遭变故,也是难为她了,这次我来见她也发现她懂事了许多。”
洪喜儿闻言缄默,她其实早有所疑问,加上连日来的观察此时略一思忖还是问出口:“我听她说起过你们家中之事,只是不知究竟是何变故?”说完,却见对面人抚盏的动作顿住,向她看过来。
“我们相处也这样久了,我知道你们定不是普通百姓,不管是棠一知道的那些菜式讲究和道理见识还是七娘你的言谈做派,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郎元怿沉默静听,知道是瞒不住她了,索性点点头:“三娘果然细心。”
洪喜儿却无奈苦笑:“所以你这次离开,是要,报仇吗?”
元怿没有回答,只是淡淡望向她,洪喜儿心中便已了然,手中绢帕被她卷了一卷:“那你,要带棠一走吗?”
至此元怿似乎明白了今晚这一场谈话的最终目的,她看着洪喜儿目光中掩藏不住的紧张忐忑,仿佛只要自己一点头,对方就能湿了眼眶。
“我是想带她走的。”果然,下一秒便见人双眸闪动,失落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元怿赶紧道:“仇家非比一般,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在你来之前已经有官兵搜查过了,她女扮男装我们把她藏的很好,官府的人现在只当她是我的表弟。”
郎元怿点点头,由衷感谢:“我知道,多亏了你们,家中如今只剩我们姐妹二人,我和棠一又自小最好,她能平安对于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三娘这份恩德我永生难忘。”
洪喜儿喉中微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以什么立场挽留人家血缘至亲相聚共赴。
“可是,报仇很危险啊,你此去是要去哪里呢?可有十足把握吗?”
郎元怿略一迟疑,她虽然信得过三娘,也看的出人是真心待她家陶依的,但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管几成把握,血仇总要去报。”
“既然前方凶险,你们又何故非要如此?棠一她毕竟年岁尚小,你也是,你们都还年轻,可以从长计议。”
元怿摇摇头:“外面现在到处都是通缉捉拿我们的,我可以从长计议就怕他们恨不得除了我们姐妹而后快,更何况。”她说着,缓和了下起伏的情绪:“灭门血仇,不报如何配为人子女为人姐妹。”
洪喜儿闻言不由心中一痛,所以棠一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又是如何忍到现在的?
见人如此坚定,知道七娘是留不住了,但是阿棠她还是不愿让她走。
“所以,棠一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还没问过她,不过以她的性子,只怕……”元怿说到这里顿住,以陶依的性子定亟不可待地想要杀到京都城,可是这两次她提出来要离开报仇的时候,怎么感觉陶依似乎并没有那种急迫。
“以她的性格怕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棠一不如你稳重也不及你武艺好,怕是会拖累你的。”
收回思绪,元怿想了想,洪三娘说的也有道理,就听人又道:“若你姐妹俩总在一处,一旦有危险便无路可逃,不若分散开来再相约个信号,这样若有一方断了联系另一方还能设法营救。”
轻抚茶盖的手停住,元怿目光渐深,洪三娘说的对,她现在并没有十足把握能保护好陶依,只是相约信号这事怕是不妥,上面那位眼线遍布,自己这一次前去行踪定会暴露,再被他发现陶依藏身之所可就坏了。
沉吟半晌,元怿终是应道:“三娘说的有理。”陶依毕竟年幼,这份仇就让自己来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