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希尔达身边,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烟,大步走到窗前, 推开窗户, 让室外冰冷的风灌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吗?”陶乐思问, “你以前不会这样吸烟的。”
希尔达摇了摇头,她把披肩拉回肩膀上。
“这些烟大多不是我吸的, 是英格丽。”
陶乐思怔了一下, 赶紧环视四周, 仿佛那个在深渊中沉睡多年的英格丽潜藏在窗帘后或者柜子中,并迟迟不肯出柜一样。
“她既然能从地底下爬出来,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陶乐思发现英格丽确实没有躲在房间里之后, 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了一声。
的确, 直到1975年的时候, 英格丽还是这两座楼的女主人。这个房间, 包括这些美丽的古董家具, 很有可能都是她的财产。她来到这里时,会用一种女王的派头对所有人发号施令,而并不需要像陶乐思那样需要躲在五层的栅栏门前,或者钻到衣柜里。
“英格丽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希尔达说,“在与我谈话之后,说她需要休息,就离开了。”
身体虚弱还吸这么多烟,搞不懂这位女神。
陶乐思并不想在希尔达面前表露出嫉妒的情绪。作为女神,她应该是宽宏大量、善于放下过去的正能量楷模。但是她无法不对英格丽和希尔达的过往产生好奇,她也很想知道英格丽与希尔达谈了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英格丽的出现,让陶乐思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
英格丽也是赫卡忒三相之一,而且她与希尔达交往的时间更久。她给予了希尔达信仰、钱财,还有一个培养舞蹈学生的梦想。更何况,英格丽遇上了希尔达最美丽的时光。
“今天晚上,我必须要揭露克劳迪娅的真正面目。”陶乐思压下种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她从口袋里摸出了她刚买的玻璃针筒,举在眼前凝视着。
“您已经有计划了吗,我的女神?”希尔达走到玻璃窗的另外一端,与陶乐思隔了两三米对视着。
陶乐思可以探寻到希尔达的记忆,但是她不想这么做,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在她去教堂的时候,金发的英格丽是如何坐在房间里,怎样用最优雅的动作吸着香烟,和希尔达讨论着这十几年之间发生的事情,或者更多未成年人不宜的话题,如果真的有的话。
“克劳迪娅需要你的鲜血,引诱索莎娜喝下剧毒的药,”陶乐思说,“但我不会给她你的血。”
陶乐思将袖子撩起来,另外一手举起针筒,借着窗外的光,仔细观察自己的静脉血管,回忆在医院抽血的时候,护士的种种操作。
“桃乐丝,”希尔达快步走过来,她抓住了陶乐思的手腕,阻止她把针头猛地怼到胳膊上,“你打算给她你的血吗?”
希尔达的手心温暖而干燥。陶乐思抬起头,对着希尔达笑了起来:“我的血液能让索莎娜冷静下来,让她人性的一面复苏。她就会知道,她应该做什么。”
希尔达脸上的震惊神情仍然没有消褪下去。陶乐思想要告诉她,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当志愿者献过血,区区二百毫升的血,根本就不在话下,没有必要为她担心,她是全知全能的黑暗女神,她理应为了她所爱的人做出牺牲。
但是陶乐思很快就意识到了希尔达神情所要表达的含义——
她怀疑陶乐思好像不太聪明。
“桃乐丝……”希尔达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劝阻的话,陶乐思已经高高举起了针筒,重重对着她瞄准的一根青色的静脉血管扎了上去。
疼。
仿佛针头正中神经,让她如受重创。
疼得像艾斯比那一句句恶言恶语。
陶乐思惨叫一声,声音堪比二哈嚎叫,把希尔达也吓了一跳。
叫完了,陶乐思略微镇静下来,忍着臂弯的疼痛,缓慢地拉动针筒芯杆,她感到手臂穿刺处一阵剧痛,但是一滴血都没有抽出来。
大概没有扎入静脉中,或者是直接将静脉扎穿了。
她龇牙咧嘴,小心翼翼地将针头又从皮肤中拔了出来,伤口马上溢出了一个血珠,距离200毫升的血量大概还差199.9毫升。
希尔达被逗乐了,尽管她只是轻轻抿起了嘴,很快又垂下眼睛。
希尔达很少会这样笑。她还是校长的时候,也会对学生或者她的同事笑,但陶乐思认为那只是出于与他人和这个世界构成联系的手段;她也曾对着桃乐丝温柔地微笑,而那是为了安抚一个因为她而生出种种负面情绪的女神。
“血不是这样抽的。”希尔达说,她拿过来一块手帕,为陶乐思擦去手臂上的血迹,然后垂下头,嘴唇印到了陶乐思静脉的伤口上。
“我去医院,他们以为我疯了,把我赶了出来。”陶乐思随手把玻璃针筒放到了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希尔达双手捧着她的手肘,轻吻她的臂弯时的模样。
如果能够让希尔达笑起来,尽管那个笑容转瞬即逝,陶乐思觉得被注射器狠狠扎一下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