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口像是被尖刀硬生生剜去了一块,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人的死亡一并被带走,只剩下一个巨大空旷的空洞。
时清薏死了,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没有墓碑没有尸体,甚至没有一句话留给她。
战况危急,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供她交代遗言呢?
她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留。
佟霜聘经常会做梦梦见她,梦了整整一个冬天,有时候会觉得她仍然还在,只是还在战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生活如常,跟过去毫无分别,除了死讯过来的前几日不吃不喝外一切都很好,照常管着铺子清算年货,甚至布置庄子。
她还不能倒下,还有多少人指望着她吃饭。
她这样洗脑着自己,时间长了竟也信以为真,觉得时清薏还在人世,只是不在自己身边。
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敢提醒她的,慢慢的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不提的时候佟老板就一切都好,只要提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
她不摔东西也不再哭了,只是整个人跟脱了灵魂的躯壳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那年的新年,鞭炮声中有人登门拜访,是一家船行的老板。
围着厚厚的围巾,拎着很多东西,佟家都很稀奇的围观,那老板过来对佟霜聘微微欠身,语气涩然。
“不知佟老板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收到确切消息,敌寇最多明年春天就要打过来了,我们船行是小本买卖,准备跑完今年冬天就不再跑了,所以特意过来问问佟老板准备什么时候走。”
“您大概是记错了,我并没在您这里预订过——”
“没有记错的,”船行老板拿出一叠账目出来,“是时七少为您预订的,钱交了未来十年的,您想去哪儿都成。”
船行老板笑了笑:“是四年前就为您订好了,时少爷说,您可以去他的母校看看,那里风景很好,没有战争,有大图书馆,还有……”
还有她曾经就读的学校,认识的师长,相交的挚友……
她没有一句话留给她,因为时局如此,却早已把她的未来安排的清清楚楚。
脱离战争的威胁,能安静平稳的过完这一生,却又不想擅自替她妄做决定,所以花巨额的价钱买了这样一张特别的船票。
世界之大,她愿意去哪儿都尽可去得。
四年前就已买好了的……
四年前,佟霜聘掌心的暖炉轰然落地,她应该笑的,却无知无觉的落下泪来,悲怆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四年前,那是在她还是一个小戏子的时候。
原来时清薏说的不假,那时候她就已抱了必死之心,就已经在为她的以后劳心费神。
事世也果然如她所料,她死在战场之上,而自己苟活人世。
——这张船票,才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155章 强取豪夺民国
春寒料峭, 冰寒的河水湍急驶向远方,晨雾掩映着两岸黛青色的山峦,码头上是匆匆忙忙拎着沉重箱子携家带口逃难的人们。
在顽抗一年之后, 川南前方所有的屏障尽数被攻破, 战火终于要烧到这座静谧安宁的古城。
年轻的女人穿着呢绒格子大衣,带着黑色的帽子, 在晨雾中静静站立着像是一尊雕塑。
她很瘦,身形瘦长,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帽檐缀着一朵犹带晨露的白花, 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清瘦的手指拎着箱子, 攥的极紧。
船要开了, 一个敦厚微胖的男子着急的撩开长袍跑过来,急急的喊:“佟老板!”
这是最后的一船了,送完了他连人带着船都不会再回到川南,不, 或许有朝一日这里不再为敌寇所占据之时, 他会再回来看看。
可此刻屠刀之下, 由不得他们不怕。
江边的寒风透过厚重的呢绒格子大衣钻进衣袖里, 隆冬刚过的时节江边突然飘落了一层细雪,随着狂风飘飘洒洒。
雪粒子随着风刮过去, 在人眼睑上飞溅一层细雪,江边清丽瘦削的女子看着这大好山河,良久张开冻的通红僵硬的手指把地上的箱子拎了起来。
——却没有走。
风雪越来越大了, 轮船推开寒冷的江水,像一只惨白的匆忙的鱼,驮着背井离乡的人们仓皇离开故土, 漂泊异乡。
“抱歉,”江边的人嗓子微哑,狂风吹开了她的大衣,露出里面一身缎黑的旗袍,她看着江水像是无声注视着某个人的眼睛,“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我不走了。”
这大好山河,无人驻守,以后还有谁人记得你,还有谁人记得这片土地曾经的模样?
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亡者的一片苦心,留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山河。
——
佟家在川南影响力不俗,即便敌寇也希望是拉拢而非屠戮,战火在川南纷飞起来的那年夏天,一个烈日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