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晚,一直到万家团聚的平安夜,东京的上空还是迟迟不见雪的影子。时任非自然事件干预科四课课长的丹波千鹤早早地给成员放了假,独自一人在寓所中整理文件。再过七日就是新的一年,作为课长的她正准备着本年度的述职报告。
公寓的供暖设施老化,温度并不尽如人意,好在东京都盘旋不去的冷空气今天稍有放松,昼夜温差仅四度,夜间温度更是有八度之高。丹波裹着厚厚的羊毛毯,沐浴在客厅温暖的黄色灯光中。她出神地看着手上的文件,正这时,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裹紧毯子,踩着毛绒拖鞋前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股异常强烈的寒气便迎面打在丹波脸上。来者是个身材高大的白发男人,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竖起的头发几乎碰到了门框顶部,他穿一身单薄的纯黑色制服和一双同色系的男式短靴,眼上蒙着奇怪的绷带,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露出的下颌显示出这个男人还十分年轻。
你怎么来了?丹波千鹤向后退了半步。男人没有说话,脱力地向着丹波身上倒去,丹波被这重量带得踉跄,脸上露出讶异。站定,负重的她艰难地带上门,半拖半抱地把满身湿寒的男人扔到沙发上。
丹波将烤炉拖到正对男人躯干的地方,暖炉的热度总算驱走一些他身上沉重的冷气。
以男人的身量,想要舒展地躺在沙发上几乎不可能。他面朝茶几侧躺着,像猫一样弓起自己的身体。丹波为他倒好驱寒的茶水,一转头正对上男人拉开眼罩后露出的苍蓝色眼珠。
男人名叫五条悟。两人曾就读于东京同一所高专,他是低丹波一届的后辈。
丹波将热茶递向五条,五条没有接,只用那猫一样的瞳孔盯着丹波,见丹波不肯收回苦涩的茶水,便耍赖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过了一会儿,丹波听见男人闷闷地自言自语:一个人呆着好吵。
丹波没有回应什么,只默默将述职报告拿到桌子这边,继续着未完成的工作。
咚、咚,两声落地,是五条踢掉鞋子发出的声音。
在纸上画下一个句号,暂停作业的丹波将自己的毛毯扔到五条身上,然后去厨房拿来了抹布,安静地擦掉客厅地板上的湿鞋印,并将鞋子放到了玄关处。
她将抹布里的泥土抖落到新开的垃圾袋中,慢慢地清洗抹布,洗好手。
啪、啪。
水滴拍打在磨砂玻璃窗上,刚要转身的丹波被这声音吸引着看向窗外,越来越细密的雨丝模糊了远处五光十色的霓虹。
东京,下雨了。
这是2017年12月24日,耶稣诞辰的前一天晚上,丹波千鹤的学弟五条悟,在这晚久违地睡了五个小时,随即于凌晨离开了她的住处;
七天后,12月31日,东京终于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降雪,丹波千鹤的另一个学弟,本已死于五条悟之手的夏油杰,在一间研究所中醒来。
睁眼,头顶的节能灯晃得夏油杰瞳孔紧缩,他用右手作伞状遮光,慢慢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坐起。身体不真实的飘忽,好像只有灵魂坐了起来,身体还躺在原位。此时的夏油,视线和大脑一片糊涂,记忆中最后闪现的画面,是俯视着自己的,昔日好友的模样。
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自己应该是死了。
至少,右手不该像现在这样能随着动作出现在自己眼前。
清醒过来的夏油杰猛地扯开身上的蓝绿色的手术服,右臂近肩关节处,果然有一道环切般平整的缝合线。剧烈的动作让他的头脑一阵晕眩。
哗啦
排风扇嗡嗡的底噪下,翻开纸张的声音大得刺耳。夏油杰稳住身形向一旁看去,他的直系学姐,丹波千鹤,正西装革履地坐在离他两米远的长椅上,翻看着晨报。一套破损的僧衣放在离她不远处。
夏油试图翻下金属台面,这时,丹波从报纸后面探出上半张脸,几乎是金黄色的瞳孔盯着夏油:
作为前辈,我劝你不要动为妙。
说完,她的身形又隐藏在报纸之后。
夏油杰从来不是听话的孩子。
他像读高专时总是做的那样,表面上没有动作,乖乖地坐在原处,却暗暗地调动、感受身体里浮游的咒力。
夏油在体内找不到咒灵球的踪影。游走在筋脉间的咒力虚浮而凌乱,因大脑的指令慢慢融汇、聚集,最后淤积结块,堵在了胸口的某个地方。
不一会儿,夏油的身体开始发酸发胀,液体状的灵魂不停挤压作为容器的躯壳,试图从任何孔缝中渗出,撑开每个关节。颅骨像是同时经受着内外的压力,两侧太阳穴一阵阵地跳痛。
这痛起初尚能咬牙忍受,慢慢地,夏油头痛到睁不开眼睛,天花板的冷光灯隔着眼皮变成冷而刺目的红,眼球在压力之下几乎像要脱出眼眶。
他勉力撑起一点眼皮,依旧看不清彼此重叠恍惚的视界。
疼痛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