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神算说了,这座山里没有山匪,前几天我们也没碰见过。”
“还是小心些好。”
几人分散开来,小步地往肉香来源处走去,很快她们穿过树丛,看清眼前景象,差点儿没有瞪直了眼儿。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正烤着一只肥美的兔儿,和灾民们捉住的那只瘦弱兔子几乎天壤之别。他手法熟稔地往烤兔上洒着香料,诱人的肉香味源源不断从那儿冒出。一旁的树干上拴着两匹黑色宝马,一个漂亮的胡人女子坐在火边,懒散地盯着火堆打哈欠。
两人都穿得很薄,却丝毫没受冷风影响似的,神色怡然。
看两人腰间所挂的刀剑,村民们大概猜到,他们应该是外边的江湖人士。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愁苦地摇摇头,正准备悄然离开时,那个中年男人的目光却突然从烤兔上移开,和善地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唐正则笑着朝灾民挥挥手:“过来一块儿吃?”
灾民们愣了愣,看着唐正则和善的笑容,心里竟生不起一丝警惕的念头,听话地坐了过去。
一只兔儿自然不够这么多人分,唐正则又从包裹里拿出几块面饼在火上烤了烤,用小刀刮下兔肉裹在饼里,再分给周围的几人。他将烤兔最鲜嫩的脯肉和腿肉分给无名,然后是几名灾民,最后才是自己。
“你们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唐正则轻声问。
“是啊,我们村子就在山下面,不到五里路。”为首的灾民道,“这位大哥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们村里住几天,就当是我们答谢你的这只兔儿了。不过秋天蝗灾刚过,我们村收成不好,基本没啥吃的,我们都是迫不得已才进山打猎。”
“就是,要不是走投无路,这年头山匪那么多,我们哪儿敢进山啊?”另一人补充道。
“嗨,别说我们村了,附近哪个村子不是这样?我们都算好的了,至少没惹上瘟疫,听说百里外的小河村去年秋天被瘟神给缠上了,村里人死了一大半,最后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了。最后活下来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成了每家的流民,要么进山当山匪去了,要么到处晃荡讨饭,唉,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随时死了别人都不知道的苦命人。”
唐正则埋着头沉默许久,终于沉声道:“这儿离洺河城不远,官府的人就不管管么?”
“哈!”一人嘲讽地笑道,“那些官老爷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哪儿会管我们这种人?”
“秋天遭了蝗灾,我们本来就没多少收成了,还得全部上缴给官老爷们,不缴就带着兵油子来抢!我们哪儿打得过啊?要不是他们,我们靠自家田地过日子,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洺河城已经封上了,不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进去,我们虽然吃不饱,但至少还有家可以回啊。”
“唉大哥,看你和你家小姑娘的衣着,你们应该是富贵人家吧?你们哪儿懂得我们这种人的苦哟。我有时真不明白,为啥你们就可以天生好命,我们却要挨饿受冻被欺负,上天也太不公平了些。先前有个……”
这人还没说完,便被带头的那人狠狠瞪一眼,讪讪闭上嘴。
唐正则温和笑着看向他:“你方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灾民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道,“大哥,谢谢你的兔儿肉,我们得继续进山打猎去,村里人还等着我们呢。大哥你和你家小姑娘若是需要住的地方,去山脚下的村子,报我的名字魏大牛就成。”
几个灾民纷纷起身离开。
无名扑灭火堆,牵上马匹,唐正则却仍然在盯着烧焦的柴火发呆。
“去山脚的村子里看看?”无名将手中缰绳递给他,淡声道。
唐正则终于回过神来,轻轻点头。两人牵着马在山林中缓步前行,没多久,就看见魏大牛口中的那个小村子。
村子一面靠山,另一面是近百亩的田地,村里不过七八户人家。按理说,就算遭遇蝗灾,田野一年的产粮也足以养活一村人。大秦有律法规定,灾害时期不仅赋税减免,各个地方官府也应当及时上报朝廷,事况紧急时开仓放粮,做出补救措施。然而现在村里一片萧瑟,弥漫着一股死气。
正如那几个村民所说,洺河城的官员不仅什么都没做,甚至缴走村民们本就为数不多的粮食。村民们没有实物,竟在深冬被逼进山野中打猎。
刚才无名二人在山里遇见的村民显然都是些青壮劳动力,就连他们都被饿得面黄肌瘦,冻得全身发紫,更别说留在村里的老弱病残了。
“如果不做些什么,他们村里很大一部分人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无名骑上马站在山崖边,居高临下淡淡看向那边。
唐正则牵着马站在她身边,没有回答。
但他脸上神色已经写明了一切。
如果今日没遇见那队灾民,他还可以像前些天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装作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既然遇见了,既然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了,那么……能救则救。
无名调转马头,轻声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