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防范另一个人的呼吸,于是王天霸丝毫没有注意到南月的动作,就连目睹南月拔出匕首的无名,那时脑海里也没有一丝惊诧的情绪。
好像当时她觉着,这的确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而刺进王天霸喉咙的匕首,正是无名时时刻刻都挂在腰间的那一把,无名甚至不知道南月是什么时候将它拿走的。
可现在,王天霸无力地倒在月光下,南月背着光,安静地站在那儿,无名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惊愕……以及迷茫。
无名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最后她想起二师父曾经提到过的那本杀字秘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但二师父不顾她的反对,偷偷将秘籍拿给南月,南月也瞒着她练了秘籍上的内容。
没记错的话,去年冬天那曲剑舞时,南月就能悄无声息地从她怀中拿走短剑。不过当时无名只当是自己信任南月,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无名瞬间想要再回到楼兰,狠狠将二师父给打一顿。
还有不听话的小南月。
可南月转过头看向她的那一瞬,无名眼中的诸多情绪尽数散去,只剩下了温柔。
无名迅速调整好体内真气的运行,靠着树干站起身,朝南月挥挥手。南月听话地朝她走来,倒进她的怀中,明明是深冬,南月额头上、手心里却满是汗水。
“别怕。”无名轻声道。
南月重重点头,带着鼻音:“嗯!”
“我们回去休息了?”无名柔声问。
南月再次点头。
无名从南月手中接过匕首,挂回自己腰间。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小雪,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踩过积雪和血水混杂的山路,缓步走进桃源之中。现在没到春天,山中紫藤花凋败,红梅却开得正盛,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红。
……
今夜没有再发生什么别的事。
无名抱着南月,在山间幽静的小木屋中睡了很长一觉。
她已经很久没睡这么熟了。
分离的这两个月,失眠的老毛病又回来了,每晚身体明明又困又累,虚弱得不行,却就是痛苦地睡不着。现在终于又抱着软绵绵的小姑娘,嗅着熟悉的软香,刚躺上床就被困意席卷。
两人睡得香甜,小黄沙委屈巴巴地缩在床脚,喉咙里不时呜呜咽咽委屈地哼几声。之前南月明明都是抱着它睡的,现在无名一回来,南月就不要它了!可是它也不敢去惹无名……呜。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无名困倦地睁开眼,看见南月缩在自己怀中,漆黑的眸子清亮无比,似乎已经醒来很久了。
“一直在看我?”无名轻声问。
南月点点头。
“不觉得害臊?”
南月摇头,认真道:“我们分开了好久好久,所以我想多看看你。”
无名将脑袋埋进南月脖颈处,抑制不住地轻轻笑着。
小姑娘长大了,说话都比以前甜了不少,真好。
床脚处,小黄沙柔软的身子伸展开来,睡成长长的一条。听见两人的声音,它勉强睁开雾蒙蒙的双眼,含糊地“喵”一声。
一走出房门,山间清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无名昨夜和南月匆匆回房睡了,她这时才注意到,桃源中一片红火的气氛。不仅是红梅开了漫山遍野,每家每户门口也挂着红灯笼,不少人穿着大红新衣,尤其是蹦蹦跳跳的小孩们,像是红团子似的。
操练场上喊声震天,远处学塾里读书声整齐无比,一如往常。
再远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昨夜死了不少人,他们被葬在新挖的墓园中,周围挂着白帆,有操办过丧事的老人在旁边低声吟着丧曲儿,时不时就有人过来上香。
无名注意到,前来上香的那些人神色各异,但惟独没有恐惧。一旁的李勿蝉解释道:“现在外边越来越乱,他们知道生在乱世随时都可能没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能够这样有尊严的死去,有人操办丧事,比外边的流民不知好上多少。”
南月认真给这些人上了香,无名牵上她的手,将冰凉的小手在怀中捂热。她们在墓园边无声地站了会儿,缓步走出桃源,带上铲子拉上小推车,又摘了几支红梅,去收拾最后一具尸体。
王天霸还躺在雪地里,昨夜下了一场雪,他已经被积雪掩埋了大半。
南月安静地将他从雪中拖到车上,无名拉上小车继续前行,最后两人在山里选了一个幽静的位置。无名挖出一个简陋的洞穴,南月将王天霸拖进去,泥土和积雪一点点将他掩埋。
南月拿出推车上的红梅,插到小坟包上。
无名再次握紧她的手,轻声问:“他对你很好吗?”
南月点头:“在京城里的那些天,王叔带我去落雁塔中看过书,逛过长京的大街小巷,还带我回过几回家。宫里有人对我不好时,他也总是护在我面前。”
南月的声音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