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初一和十五, 是明昙每月上朝的日子。
太极殿内金碧辉煌,朝堂上站满了黑压压的文武百官,皇帝端直地坐在龙椅上, 听着群臣上了半天的奏,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
眼下殿中, 正轮到何御史上奏, 谏之冬日将到, 今年的年宴筹办不宜太过奢华。这位大人的说话方式就是引经据典, 举一堆古例佐证自己观点, 所以就导致他上奏时往往废话连篇, 长篇大论,倒给了皇帝足够的走神机会。
他年轻时就曾有过头疼的毛病, 现在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如何, 竟是变得愈发严重起来,一天要疼上个三四回才罢休……皇后十分忧心他的身体, 催着郭院判到天鸿殿看了好几回, 却每每都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象征性地开点活血疏风的方子,权作些心理安慰。
或许还是岁数大了的缘故罢……
半晌后,挥之不去的头痛终于隐隐散去,皇帝也总算得以分出心神来思考别的。
他抬起眼,望向堂下混在人堆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明昙,悄然在心中叹了口气。
太子未立, 东宫不定,朝堂上已经为此吵了不少回。但皇帝却不愿给明昙本就难走的道路再横生枝节,次次都用“朕身体尚好”的理由挡了回去,时至如今。
他本是不以为意的, 可眼看头痛的发作频率加快,且查不出原因,实在叫皇帝自己也有些担忧起来。
若是他哪日晏驾西去……龙鳞怎么办?
皇帝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刚好叩住了雕刻其上的龙首,硌得关节隐约发起疼来。
身为女子,若想要踏上这个至高之位,就须得付出比男子更加艰辛的努力。
而现在,明昙年纪尚小,虽然近些年在朝中的动作颇多,但在朝堂上的威望到底不足,也还远远未能达到民心所向的程度。
若是此时草率定下东宫,将明昙推上台前,那皇宫恐怕瞬间就会变成战场,充斥无形的鲜血与硝烟。
为今之计,只能一拖再拖。
——无论是朝堂上请立太子的奏折,还是他本人的身体……
皇帝思忖了这么多,但面上依然没什么异样。恰好此时何御史终于谏完,他便也像走流程似的点点头,慰问了几句“爱卿所思甚远”、“朕定会谨记俭省之德”后,便抬头四顾道:“诸位可还有本要奏?”
四下一时寂静片刻。
盛安看了看,正要宣布退朝时,却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忽然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正是明昙。
她出列两步,面上带着浅笑,冲皇帝躬身拜道:“启禀父皇,儿臣尚有一本未奏。”
九公主上朝时一向安静,可每每一旦奏本,就是要扔一颗重磅炸。弹!众臣登时戒备起来,不断拿眼角余光瞄过去,仿佛如临大敌般惴惴不安。
皇帝也对女儿“无大事不亲奏”的习惯知之甚详,此时见她出列,不禁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你且说来。”
“所谓‘麦行千里不见土,连山没云皆种黍’,世人皆知粮钱国本,不可轻忽,自古皆以农耕为最大……但是,却普遍忘记了,若要论及何种行当最善敛财赢利,那还是当属坐贾行商。”
明昙缓缓道:“如今我朝国库虽不至于空虚,但也年年入不敷出。因此,为了国本思量,儿臣欲奏请父皇不再限制商业发展——取消宵禁、开集拓市,使得商贸兴盛,从而反哺国库,以益我天承江山!”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便像是一只爆竹被丢进了火堆般,骤然在殿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人连连摇头、眉头紧蹙,口中不断重复着“荒谬”、“闻所未闻”等词语;更有不少大臣纷纷出列,直接面向龙椅拜倒,急声道:“公主未免过于浅见!大秦朝商君变法时便早有所言,四民中,士最贵,农次之,工商又次之!商是末流,理当抑制,又岂有推波助澜的道理?断断不可如此行事!”
“孔夫子有云,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于利。商人自古重利,背信之例数不胜数!若给了这些人发展之机,只怕会闹得世道不安,民心惶惶呐!”
“公主也说了,钱粮国本,粮字当然要应在农人身上。如果重商,那则势必会有农人为利而动,弃田行商,朝廷反而无粮可征,届时可如何是好?”
“臣等亦如此认为……”
安静听了会儿他们的反驳,发现翻来翻去也就那么几个理由后,明昙双手袖起,将笏板直直握在手中,侧头瞥了眼身边那个蓄着山羊胡的老臣,淡淡道:“刘大人此言差矣。我方才所言的重商,可并非代表抑农……只要双管齐下,在发展商业的同时不忘农业,岂不就能平衡两者,尽力避免弃农经商的情况发生?”
刚才说得最起劲的山羊胡一愣,皱着眉头转过来,勉强保持着尊敬,冲明昙拱手道:“公主话说得容易,可真正实行时又何其之难?比之踏实种田收粮,行商堪称暴利,但凡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又能有多少人不为之所动?要如何才能确保农人们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