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皇帝顿了顿,终究嘶哑开口,“将皇后请……”
原本是想将她带来的,可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殿外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怕她受凉,终究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最终抬了眸,看向眼前端庄站着的秦语辞,难得向她伸出了手。
“辞儿。”他道,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又有些可怜,“扶朕起来吧。”
“我们……一同去和你母后见上一面。”
第一百一十章
外面的雨似乎比方才还大了些, 天色漆黑如夜,许多宫殿全都点亮了灯。
皇后的凤仪宫自然也不例外,秦语辞同皇帝行至门前时, 抬眸看去, 很快在小窗上见到了一个映在烛光中的, 模糊的身影。
那便是皇后了,身姿绰约,优雅端庄,哪怕只是个影子都显得格外漂亮。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容貌身形似乎从未发生过改变, 依旧和皇帝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可不知怎么,此时此刻再次抬眼望去时, 皇帝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甚至不知究竟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她, 他想生气,却又觉得疲惫无力, 他想质问, 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每向前走上一步,都觉得心脏刺痛一下。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就这样安静的推开了门, 抬眸望去,皇后果真正坐在案边, 独自一人小口喝着茶。
“圣上来了。”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便特意在自己对面也放上了一盏茶,茶香四溢, 闻上去沁人心脾。
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茶, 里面漂浮着朵朵美丽微小的粟兰花。
“皇后好兴致。”皇帝笑笑, 语气里并未包含太多喜怒,抬手示意秦语辞退到一旁,自己则如往常那般轻轻坐在了皇后的对面,“饮茶赏雨,着实清雅。”
他道,抬手拿起面前的茶,垂眸盯了好半晌,这才终于开口再次吐出句话。
“今日这粟兰,不知是否还是新鲜的。”
“圣上都知道了。”皇后应声顿了顿,随之唇角渐渐蕴起一抹华美的轻笑,“不如您亲自试试看?”
事已至此,她似乎也不再伪装了,终于不必在皇帝面前悉心扮成贤良淑德的模样,就连话里分明都带了尖刺,将矛头接连指向眼前的人。
她以为皇帝听了这话,本应盛怒才是,却不想他沉默半晌,竟当真捧起眼前的茶一饮而尽。
“你……”皇后一怔,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住。
“到底是不是,如今也无妨了。”皇帝道,声音很轻,“就算是真的,朕先前也已饮过了数杯,不差今日这一盏。”
“你不怕死吗?”皇后嘲讽开口。
“朕还能活很久吗?”话音一落,皇帝重新将疑问抛了回去,竟是生生将皇后问住,许久都没说话。
“朕的身体,只有朕自己最清楚。”皇帝抬眼看她,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如今朕夜夜难以入眠,哪怕睡着了也总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人和事,也梦到现在的事和人。”
“梦里,也有你。”他笑笑,语气里满是疲惫,“只是每每梦到皇后时,你都离朕很远很远,朕想抓住你,却又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反倒徒增悲哀和伤感。”
“好在那只是梦,每每醒来时只要我想,你便会出现在朕的身边,可朕却忘了问,你究竟是否情愿。”
“璃儿。”他道,突然缓声唤了她的闺名,犹如以前在府邸时那般温和同她讲话,“你会答应做我的妻子,究竟是否出于本愿?”
“事已至此,再知道这些还有用吗?”皇后抬眸看他,眉心皱紧。
“有用的。”皇帝点头,“我想知道。”
“不是。”话音一落,皇后开口回应了他,“我之所以会嫁你为妻,是因家族逼迫,万不得已。”
“我本早有心上之人。”她道,不自觉的红了双眼,“可我没办法,没法做我自己的主,只得为了所谓家族荣耀嫁过来,将一生葬在这冰冷的皇室,永远永远陪着一个从未爱过的人!”
“你喜欢顾子守,是吗。”皇帝应声一顿,许久后艰难开口,“就连欢儿也是同他生的,对吗。”
没想到他连这些都知道了。
“对。”皇后应声扬唇大笑,笑声近乎癫狂,终于不再隐瞒半分,“我爱他,他是我在这深宫中的唯一救赎,每逢他进宫,我都会寻得机会偷偷将他请进我的宫中。”
“就连欢儿也是他的孩子。”她抬眼,死死盯着皇帝的脸,分明在笑,可眼底却又有泪渐渐淌下,“自从我知晓自己有孕的那一天起,我便按照家族的指示,日日引你喝下粟兰茶,尽管剂量很小,但长期饮着,却足以逐渐掏空一个人。”
“欢儿是我深爱着的孩子,也是我们萧家的人,若她成了大昭的君主,对我和萧家而言皆是大喜之事。”
“只是后来,子守没了,欢儿也没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准备终究还是落了空,最终还是只剩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