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目光有些茫然无错,床铺平整地在脚尖前,快速地调整状态,若无其事回答:“是的,家父姓温。”
章台人大多不会提及过往家庭,温柳竟然是本名?
她的存在于红杏楼不会如同阁楼里的姑娘,但此时我无心去打探其“特别之处”,或许像那些描述命中注定以及绝世高人等不可思议的小画本那样吧,我不会意外。
“你有追求吗?’
我第二次问这种事,不免有些像杞人忧天的老头子或者卧床不起的病秧子——第一次提问是被姜问如硬拉去某个交流会,而“杞人忧天”真的有可能是属于我的事实。
对于时常忙碌的人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和盼不到的铜板,有不计其数的问题出现也有不计其数的解决方法出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其余的东西也需要人思考,就像忆琼的……亡夫,这些由人带来的问题就交给他们处理。
额,我是想说,忙碌的人都是有追求的……吧?大概,照理来说是这样。
虽然会显得自己想傻子一样,但我只想要回答而已,于是又想补充两句,温柳安静地注视,耐心等待下文。
在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那就只给自己一句话的范围,怎样才能更加地引导出所谓“属于我的事实”?
……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是怎样的眼神怎样的面目表情,只能一味地盯着对方,“你在为什么而活着,请告诉我。”
或许在某天,追燕过上了自己向往的人生,嗯,姜辞也是;有阮家的势利在,母亲绝不用我操心了,等有关我如今身边的人都能保证安稳度过一辈子……这已经足够自私了。
温柳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只有一些微小的变化,低头轻笑一声,抬起没有任何嘲笑意味的眼睛,“你经常在想这种问题吗?”
“不,大概不算。”我回答得稍显局促。
“小时候没有思考能力,后来想得头疼欲裂,再后来麻木地放弃了‘杞人忧天’……”多亏追燕,我知道了不思考多余的问题有多么轻松,多么轻松啊。
可这份陌生的迷茫再次光顾,换来手足无措。
温柳手伸摊开晃了晃,“其实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对外面很向往。”
“抱歉,我……”大概太失礼了,也不知怎么被情绪占据主导。
“可是一直没有具现过这份向往,”她继续说,“自那之后,就会想到外面有你这样,愿意为我描述那些新奇事和美景的人存在……
“我太好奇了,迫切地想要去见你们,想要和你们活在同一个人间。”
话中有些模糊不清,一如我方才的提问。但可能这正是我需要的,温柳此刻的声音,包含着意识里已经离去很久安抚性。
“你会觉得,自己生活在另一个地方?”人间……天上地下,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也没听别人提到过。
“是的没错,它太小了,小极了,”对方感叹,“尽管这是一种错觉,但我的视野只是井底之蛙,姜小姐。”
所以才会感到不满足,才会在与我聊谈到外界事物之后,急切地往墙外去。先前围墙并没有再加上什么防止翻越的措施……虽然现在也没有。
总之看水桃的神情是完全放心的,现在却大相径庭,进入后门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温柳的身影,唯恐她悄悄地在某时“消失”。
所以……
温柳眉头舒展开,“一直以来都想去看看,一直以来都待在这儿……下定决心是件非常难的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难。”
“这对我来说或许不是个问题,”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我从来没拖延过什么,若是有——那一定是彻底不想干了,“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嗯,要先活下去,活下去。
双手撑在床榻上,僵硬的木板透过掌心传来麻木的感觉,
“那些秀才应该会烦恼这些……”她自己说着,又摇头否定,“但是他们忙着科考,念头只会是一闪而过吧。”
天色差不多暗下来,在窗户上蒙了层灰,逐渐看不清外面的柳树躯干,而本该活泼的枝叶没有什么情绪。
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却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温柳右手摸着垫在身下的被褥,音调柔和。
“一个奢侈的大问题。”
反复不着痕迹地表达自己的歉意,与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谈如此深入的话题,是我的失礼。
“你现在要去做些什么?”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触犯了什么禁条,“啊,我是说,你现在的奔波是为了什么?”
现在的奔波,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明天即将奔赴他地。
是因为我自己,仅仅因为几句话而担惊受怕像一只老鼠一样。再深究一些也有姜辞和追燕他们的身影,于脑海中站在泥潭之上。
那里可能有忆琼所说的钟声,那里远离姜府远离王城,那里是四姨娘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