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稍微摆出点威严的样子,冷不丁听出他嗓子里疵出些许沙哑,接着几间没熄的烛火凑过去细瞧,眼睛也肿着上下的脸皮,不知是否带了红色。
他意图解释,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憋出字,我见姜辞这幅模样忽地联想到了什么,静静握住他的手腕往屋子里去。
”先顺顺,别说着说着噎着了。”
双方都默认了一定是需要交代的,意料之内是哭过的模样,只不过距离时间不短。
不知是否是近二十年相处下来的默契,我对着那寻求答案的目光,叹气道。
“没错,父亲选择了危险的那条路。”
或许这么说可以让他觉得放松些?总不能告诉姜辞,老爷是因为怕众怒才投靠了叛党——这是前段时间的观察,以及近期多次在府中略崩溃的言语,二者叠加得出的结论。
当那些话传到我耳朵里的时,不由嗤笑:“我就说,他怎么会敢造反?”
原来是害怕得罪另外一个“庞然大物”。
但些事不好再告诉刚哭过的姜辞,我了解这小子不轻易失控,时常是控制过头才无法与夫人和家仆,像在外面一样交流。
“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微微歪过脑袋,“嗯,也不算早吧。”
第13章 第 13 章
他吞咽着唾液不坦然地搓着大拇指,静坐半晌谁也未能平复。
约莫是府中除我二人之外无一不入眠,丫鬟与小厮们也都带着深深倦意入梦中等待下一次操劳。
姜辞道自己窥探一隅杀机后,昏昏噩噩寻处无人的清净地方,眼睁睁看着日暮西城,如此已有一段时日的坚持。
“不怕吗?”
问题的出现算不上是意外的程度,我只能告诉他。
“怕啊,谁不怕死啊。”
只要人在世上尚有牵绊,终归是怕死的,不光如此,老去亦然。无法接受自己七窍流血的模样,也不愿看见布满皱纹,步履蹒跚的时候,散发着控制不住的异味。
“哈,”他难看地强行提起嘴角,“还以为姐会选择在最贵的年华,在那时候结束……从容不迫。”
“不,我不会。”
我否认了对方的猜测,姜辞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发出声音。
“其实……我真的无法辨认这件事孰轻孰重。”
死亡离吃喝不愁的人来说,是遥远的,起码在变故发生之前。
烛火的峰顶躁动不安,跳动着映出两个被乱麻缚住手脚的猢狲,烤热空气中散发的情绪。
姜辞恍惚张了张嘴,尝到铁锈般的腥气,脱离牙齿挤压的半张唇上渗出比原先颜色更深刻的纹路。
“姐,你知道吗?”
他在我注视下挣扎着开口,“你以前总是觉得很多事情没有意义,或许已开始会试图去改变什么。”
“……但后来却认为,连‘改变’都是没有意义的。”
一同长大的小丫鬟变得低声下气,盘踞树根的土壤下是随时准备夺取养分,连最本真的存在也不被认可。
事情可能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在感受到无法理解某个人的那一刹那,就该停止理解。继续为此付诸努力才是对自己的亏损,直到失去原始的认知。
当他完完全全地理解某个人,那时在我体内的灵魂又多了一个,再与原生的灵魂缓慢融合——如此反复,最后感受不到任何,一切。
“除了改变自己以外,我没有资格去改变其他一切事物,这才是我最后认识到的事情。”
我好笑地转而望向烛台被染上的一点光,“可是我觉得自己无可救药的样子非常好,简直棒极了——我为什么要改变?”
对此我坚定地认为,放弃是正确的,还有可能是“最正确”的。
尽管如此,现在是不是已经变了?
“姐,你现在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姜辞红肿的眼睛带着疑惑抬起,努力克制不发展成质问。
平时这个时候,我再怎么失眠也该呼呼大睡了,忍不住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唔,说实话,我们年纪不大,但也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