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当你不拿卖身契,谁认?我告诉你,谁都不认。”
未等对方的手指尖微微动弹似乎正想驳斥她,水桃便不愿饶过咄咄逼人。
“好啊,好,我们就是彩旗,就是不要脸的东西。”
“你试试看,把我也弄死,再带走我的人。”
他下意识想去说些什么,最终却沉默不语,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要放松的迹象。
“……”他挥了挥手,对着楼上低沉地喊道,“走了,去叶家。”
那些个忙碌着恨不得把整座红杏楼都给拆掉的官兵立刻停止动作,陆陆续续地回到他的身后。
他两只干涩黯淡的眼睛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开口道:“不是没有把尸身买回下葬的先例,我们两不相欠。”
水桃听后愣了愣,利落迅速地在他转身离开之前,从怀里掏出钱袋沉甸甸地砸到对方的背上,发出闷重的声响,仿佛坠落时要压穿地板。
回过头,他看到水桃略显夸张狰狞地笑着,瞪大眼睛手撑着相隔的桌板。他犹豫地拾起钱袋数着,差不多确是可以买走尸体的价钱。
水桃咬牙切齿地提着艳红的嘴角,死死盯着对方说:“……两不相欠?”
“老娘今儿就告诉你,从你背着那只母老虎来这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从她带着人砸了我们红杏楼的时候就注定了,从你没把劝阻放在心上,依旧来章台享乐的时候就注定了!”
“我不要清誉,我活该,我自作自受。你这账等咱去阎王爷他老人家那儿,再还清吧!”
“在此之前,老娘一辈子都是你的债主!你册娘个今生今世都别想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在荒唐的骂喊声中,对方忍住了想要摇头和对话的念头,迈开脚步带着众人离开物是人非的红杏楼,远远地消失在了街头拐角。只留下水桃的声音渐喊渐弱,最后仅仅是张着嘴无声呼吸着,又死死咬住下唇,分不出口脂和血丝。
身后,那两个带香包的姑娘已经抱在一起凄哭不已,大口地深呼吸不知道是在默默嘶喊着什么。
没人知道了。
护国寺内,一位沙弥尼谨慎地走向门口急促的敲击声,本以为会是上次“来访”的那群人,谁知打开门后却看见两个身上穿着粗布衣的人。
“我们来找姜追燕!”
莹秀在一旁拍着气喘吁吁的姜安的后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他们二人在决心听从姜叙给的选择后,带着那些银两先是寻求稳妥的活儿。恰巧十分好运地遇到一对年迈的夫妇,手底下有一块儿田地和简陋的屋子,好心好意收留了二人。知晓了他们想要谋求生计,便介绍了去自己儿子开的餐馆,生意竟非常红火。
姜安清了清嗓子,尝试往前一步靠近护国寺内,强忍慌张却依旧无法掩饰地告诉对方。
“姜小姐的亲眷现在正被押送至刑场准备行刑……!“
沙弥尼伸出纤细白净的双手,不断安抚着对方不要慌乱,转身去唤正在门外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听着诵经声,却显得魂不守舍、十分憔悴的姜追燕。
此时的她仍然纠结于被捕和剃度,在与姜安和莹秀的时候对那惊慌万分的神情产生深深地恐惧。
姜追燕知道大事不妙了,便拉过两人控制不住大声问道。
“怎么样?我哥还好吗?他逃出来了吗!”
二人顿时哑然,好似谁都不忍心告诉她事态的进展。
最后还是莹秀没有忍受住心底挣扎的痛苦,反过来轻柔地握住对方死死攥紧的双手。
“五少爷……五少爷已经因为抵抗行为,在府内被当场射杀。”
“其余都被押送去了刑场,包括在外被找到的董夫人和大少爷。”
什……
姜追燕试图寻找话语中的破绽,以此来否定其真实性。
可是,她并没有找到。
“我……”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众人大为惊吓,姜追燕不顾形象地捏着对方肩膀用力压住,崩溃的双眸失去了往日水灵灵的神韵,只剩下悲痛欲绝,仍自欺欺人地不敢相信。
“带我去!”莹秀没有想到对方的力气居然会这么大,姜追燕摇晃着她的肩膀,脚步踉跄站不稳,“兄长还在,兄长还活着,让我去看他!”
“……我、让我去刑场!”
沙弥尼眼疾手快搀扶住了差一点跌倒的姜追燕,“施主莫慌,如此前往定是会让人捉了去,再赔上一条性命。”
“我能怎么办!”她甩开臂膀上控制自己的手,声音尖锐刺破周遭,”我不能就这么待着,直到接连传来兄长也死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