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微把那人丢在地上,左手捂住右臂伤口,但血液还是一点一点滴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上。
未伤及筋骨的小伤对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严微还是在内心感到一丝懊恼,为的是自己方才的犹豫与软弱。
罢了,如何把握住善良与世故之间的那个度,仍然是她严微需要钻研的课题。此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快点逃出去。
她快步向着原本定下的撤退路线跑去,很快追上了超子他们撤出的步伐。还好,所有人都在韩家主力人马到达之前顺利撤出去了。
超子把还在昏迷中的小吴安顿在自己家里,安排好手下人马,把他们全部送走,然后对留下来的严微真诚地说:“谢谢你。”
严微点点头:“救出来就好。”
但超子的表情变得严肃:“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你刚刚说在韩家杀了一个人,是么?”
严微耸了耸肩:“他伤了我,我便手重了。”说着,给他看自己右臂上的伤口。
超子叹道:“只怕后续麻烦更多。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却将你扯了进来,实在是抱歉。”
严微淡淡道:“本来就是我自己答应的。”
超子突然对着严微抱拳作了一揖,正色道:“大恩大德,绝不敢忘。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开口。”
严微笑笑,道:“好,我不会客气的。”
麻烦事很快就来了。韩老板重金买来的人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被劫走,而且自己的人还被杀了一个,简直是奇耻大辱,气得他四处放话,要把这伙人抓住,报仇雪恨,决不轻饶。
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有一个嫌犯被划伤手臂滴下了血,而这嫌疑很快就落到了严微的头上——她曾向钟小兰打听过小吴的身世,又在受伤当日去了一个小诊所包扎,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韩老板眼线众多,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些。
于是韩老板找上门来,先找的宋奇,毕竟严微算是他的人。宋奇倒也狡猾,明面上死不承认——“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也不好把人交出来。”宋奇两手一摊,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不过你们要是私下里采取什么手段,那我也管不着。”
这态度便十分明显了——明面上严微也算季云卿的门下,不可能直接交人,那也太折损大老板的面子了。但若是私下寻仇,他宋奇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于是,在一个雨夜,严微被韩老板的一伙人堵在了巷子尽头。
那一夜严微其实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被打到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是有人如同天神降临,救了她一条小命。
那人当然就是佘爱珍。
如果没有遇到佘爱珍会怎么样呢?很多年后,严微依然会回忆起那一个雨夜的感受,那是一种无比真实的痛苦,也是一种终于释然的欣慰。
痛苦是□□上的,欣慰却是精神上的。
如果说受苦是难以避免的桎梏,那么磨难便是可以选择的修炼。
她严微所忍受的痛苦,并非毫无意义的苦耗。至少她还曾经救过一些人,帮助过一些人,也感动过一些人,不是么?
只要她的坚持与执着还有一点点意义,那么痛苦便无足挂齿。
如果这样的苦痛就是维持善意的代价,那么她严微愿意承受,顶得住,扛得起,无怨无悔。
在承受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时,她护住心口,护住那张超子送给她的小小照片。
那是她的光,也是她的信仰。
她终究还是被拯救了,但一个人若不是先拯救自己,又如何能被他人拯救呢?
正是因为有了心底的那一点点光,一个人才不至于迷失自我、放弃自我,才有被救的可能。
无间之苦,或永无止境,或陷于轮回。唯坚守自我,方可逃出生天。
第48章 无间岁月(四)趣果无间
“不问男子女人,羌胡夷狄,老幼贵贱,或龙或神,或天或鬼,罪行业感,悉同受之,故称无间。”
——四曰,趣果无间。
跟了佘爱珍以后,严微的日子好过许多。
此时她才从宋奇与佘爱珍的对比中领略到一个好的领导者与不好的领导者之间可以具有多大的差别。宋奇属于那种自己爽了便不管手下人死活的类型,而佘爱珍刚好相反;从另一角度来说,宋奇眼光愚钝到完全没有意识到严微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才,如果运用好了,将会发挥出比三个人还大的力量,而佘爱珍则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总而言之,佘爱珍是一个善于用人,也懂得如何为自己人分好蛋糕的领导者。这样的一个老大,很容易就可以收获下属的忠诚与尽心。
而严微又刚好是个容易感念他人恩惠的人。很快,佘爱珍的欣赏与严微的赤诚相辅相成,变成了双向的依赖与成就。严微很快成了佘爱珍身边最信任也最重用的人。这种器重让韩老板都不敢轻易动手——毕竟,他们还得看着点吴四宝的脸色。
何况时局进一步变坏,日本人眼看就要打进上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