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年前开始,王月桂就没再给过陈兰花一毛钱,反而话里话外透着希望陈兰花省吃俭用,能给家里寄一点钱。
陈兰花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很多事情不由她控制,一毛钱她需要掰成两份花。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给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周围的同学都光鲜亮丽,只有她成天黯淡无光,巨大的落差也成了摧垮陈兰花的稻草。
她的生活没有因为上了大学而得到好转,反而变得更加糟糕。
终于有一天,王月桂主动跟她打了电话,这是她第一次接到妈妈主动打来的电话,但通话内容却是她这辈子的噩梦。
“阿兰啊,你爸出事了……”电话那端,是王月桂失魂落魄的哽咽声,杂带着成年人的痛苦和无奈。
陈兰花把手放在冰冷且都是雨水的铁栏杆上,冻得通红了,她才感觉拉回来一丝神智。
她哆嗦了一下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了?”
不要再让她听到什么噩耗了,真的不要了。
那一刻,陈兰花的内心充满拒绝,巴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不要听到来自外界的任何声音才好。
王月桂哭着告诉陈兰花,陈生在工地受伤了,从很高的楼上摔了下来,现在在医院生死不知。
刹那间,陈兰花关闭起来的负面情绪被开了锁,她握着电话,蹲在江边,对着朦胧的江面大声哭泣。
“啊!啊!啊——”
破开重重雨雾的哭声和嘶吼,就像她这些年所忍受的生活一样,沉重、压抑、伴随着数不清的痛苦。
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享有每个人该有的平等,为什么她就要承受这些。
陈兰花仰头看天空,灰蒙蒙的,冰冷的细雨洋洋洒洒,就这么浇在她脸上,混着热泪滑落。
她的头发、衣服、背包全部都湿了。
身上很冷,更冷的却是心。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到过这个人世间,从未去体验这些冷暖,从未去窥探人性。
她宁可生生世世待在无间地狱,哪怕周围都是黑暗,哪怕每天都要跟青面獠牙的厉鬼相伴,也好过来到这里。
——
发泄了情绪,陈兰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校,寝室空无一人,她安静的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撑着一把素色的伞,去了学校教务处办公楼。
这是她的命,从来都逃不过。
与其这么抗争下去,不如早做决断,也好过每天要忍受煎熬,在去和留之间徘徊,不舍得放弃自己仅有的出路。
退学。
陈兰花早就有了预感和准备,王月桂电话里带来的噩耗,不过是给了她做决定的最后一锤。
仅此而已。
她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半工半读,直到毕业,然后幸运的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然后再过上稳定的生活。
如果陈生没有出事,她当然可以这样走下去,只是现在王月桂带来的噩耗斩断了这条路。
陈兰花必须退学去找工作,去维持那个家的基本生活,她不能把已经年过半百的父母丢弃在竹木村不管。
人活在世,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选择,别人觉得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比登天还难。
陈生坠楼属于工地事故,按道理是应该得到赔偿,但王月桂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人家不愿意赔钱,她就是两眼一抹黑,丝毫不知道怎么办,喊冤吗?
上哪喊?
人是陈木带去的,作为工程队的头,他也有责任,但除了人情外的那点赔偿,那笔巨额医药费,他也不可能掏。
活是他介绍过去没错,可陈生是在工地出事的,这笔钱应该有开发商赔偿。
“这可怎么办啊!”王月桂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穿着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衣衫坐在医院的长廊,满脸痛苦。
陈生上工的是个小县城,出事之后先是到了当地的医院,人是救回来,但腰椎受伤严重,现在必须转到大医院去做手术,而且就算做了手术也有面临瘫痪的风险。
手术费也还是陈木和几个工友暂借的,陈吉知道消息赶来的时候也取了仅有的存款,还了一部分,那还有一部分欠着。
后续要的治疗费用对平头百姓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打一辈子工也不可能挣得回来,陈吉没办法,只能四处打电话借钱。
但因为之前陈文强的事情已经跟不少人借了钱,现在谁还能借钱给陈家,不躲着就不错了。
后赶来的王月桂什么忙也帮不上,就知道哭,哭完了给娘家那边打电话,借了一些钱,勉强凑够医院第一期要交的费用,其他的也没着落。
——
十二月底,陈兰花没同任何人商量就强硬的办理了退学手续,学校打电话给家长要求确认以及来签字,陈兰花打给了陈吉。
“阿兰,事情还没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