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话筒传来阵阵嘈杂,还混着王月桂高声指挥别人搬东西的声音——
“桌子都在原本小姑住的那间房……碗不够?先去问三娘她家有没有,借过来用先……后天出殡……行了别说这些,两个姑婆到了你找人去接一下……等等!别忘了给司机封一个红封……”
吵吵闹闹一阵之后,王月桂才重新对着电话里说:“说什么了?你到底回不回来咯?之前小叔说打过电话给你了?”
却原来,她拼命喊出来的委屈,王月桂根本就没在听……
好可笑。
蓝阳捂住眼睛,任由泪水从指缝渗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细微的抽噎传进话筒,身处农村葬礼嘈杂环境的王月桂根本听不见,就举着手机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又追问一遍到底回不回来。
“不回,挂了吧。”蓝阳轻声应了句,又轻轻地把电话挂断。
她觉得累,脑袋一阵阵的发晕,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她盯着路面的一片落叶出神,然后流眼泪。
总是说自己不会再哭,看……轻而易举地就把藏起来的东西给挖出来,跟尖刀似的,从里到外狠狠捅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她想满地打滚、尖叫、嘶吼。
突然断掉的电话让王月桂很恼怒,陈兰花离开后真是一次电话也没打回来过,就连自己住院这个没良心的女儿也不问一句,真是白眼狼!
陈文松披麻戴孝,从堂屋走出来找王月桂,“里面有人在叫你。”
“谁啊?”王月桂虎着脸,又不好在这种特殊时候发作,就只能忍着。
陈文松知道她这是打电话给二姐,昨天半夜小叔回来就急着告状,说二姐没良心、不孝,阿公走了也不回来看一眼。
陈文松以前不理解二姐为什么跟家里的人关系这么紧张,三姐回来说要结婚的时候跟爸妈吵架,情急之下喊出来的事就像一把重锤砸向陈文松的胸口。
那一刻他的情绪非常复杂,乱糟糟的,冷静过后,他很心疼二姐。
在这个家,谁都在算计,大姐早早嫁人了,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陈文松不想去评价。
大哥做的那些事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也恨、也讨厌。
唯独二姐,虽然表面上不关心爸妈不关心这个家,但家里有了困难,爸妈住院,一直都是二姐打钱。
——
竹木村红白喜事最为看重排场,哪怕多穷的人家,都得办得有模有样,特别是白事,都必须请道士超度三天三夜,更久远的年代还要停灵超度七天七夜的。
现在的人怕停七天尸体都臭了,就逐渐改为三天。
直系亲属披麻戴孝跪在安放棺材的灵堂,听道士念念叨叨,整个屋子噼里啪啦的很吵闹。
自打王月桂嫁进陈家以来,总共操持过两场白事,一场是自己婆婆的,一场就是婆婆的婆婆的。
一个六十多岁就得乳腺癌不治而亡,一个作恶多端活到九十八岁自然老死,好人都不长命,还挺讽刺的。
王月桂对白事的注意事项早已滚瓜烂熟,现在操持起来也不见慌乱。
头一场婆婆的白事,该哭的不该哭得都哭,王月桂还记得尸体从房间抬出来的时候,陈吉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就连一向精明的陈清眼圈也是红的,他们对亲妈的感情自然比对陈老头深厚许多。
后面到了陈老头亲妈那场,除了陈老头自己和两个姑婆有感触之外,其他小辈都是假哭的多。
王月桂则从头到尾都忙得团团转,就连送殡时要求一路哭过去她都是干嚎着没眼泪。
现在到了陈老头自己,谁的脸上也没有悲伤,就连装都懒得装,陈清更是,抽着烟跟回来参加葬礼的亲戚聊天。
昨天忙着叫人安排道场,王月桂一夜都没合过眼,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脸色更是憔悴。
她急匆匆进来,不知道跟谁要了一碗温水来喝,才又穿着孝衣指挥别人搬东西。
陈生和陈吉还在陈老头的房间里,尸体已经被麻布盖了三层,但事先预定好的棺材现在还没运回来,得再等等才能把尸体抬入棺。
一群道士正在堂屋布置灵堂、焚香,绕着老屋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除了他们自己,别人也听不懂。
葬礼都会有哀乐,也会有专门在葬礼上点放的冲天炮,一共放七个,附近的人家都能听到。
七个数的冲天炮响起,就代表着有人死了,正在办葬礼,这是竹木村本地的风俗。
“运棺材的人怎么还不回来?”和别人聊了一会,陈清走进来问王月桂,这都快到中午了。
王月桂正忙着别的事情,闻言抬头暗暗瞪了陈清一眼,压低声音警告,“别胡说八道,这种事不能问!”
对于风俗禁忌,王月桂都会拿命去遵守。
特别是在白事上的禁忌,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什么话能说或者不能说,她都严格遵守。
并且要求周围所有人跟她一样,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