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跑过来,乌压压一片,穿着红的绿的花的,看得她脑袋发麻。
第一个人跑过,带起的风刮在脸上,像一把冰刀,钝钝地疼。
慕星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跑过她的人越来越多。
“快跑!”有人伸手推她。
“这是个孕妇,你别乱推。”另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制止同伴。
慕星被他推得踉跄,踉踉跄跄两三步才稳住身形,不小心进了奔跑的人群。
他们像战场上穿梭的子弹,慕星耳边是劲烈的风声。
她护住小豆芽,迷茫地在急流一般的人群中保持平衡。
聚集的人群如鸟兽散,没一会儿全都没了踪影,还好没被冲撞摔倒的慕星刚想松一口气,却看到跛脚举着刀跑来的人影。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射下冷光晃眼,上面好几个清晰的钝口暗示着不久前这把刀做过什么。
刀上还有血,有的干了,有的顺着刀背纹路往下,一直滴到地上,溅开,溅到持刀者洗得发黄的劣质布鞋上。
持刀者今年刚满四十,平庸无为,是普罗大众中最不起眼的一类。
单身到现在,与七十几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
一张肝癌晚期诊断书带走了生活的平静。
他拿出所有钱,倾家荡产也要救回母亲。
手术化疗一个接一个,吃不完的药,没完没了的花钱,流水一般,从确诊到去世,母亲只撑了一个月不到。
悲痛欲绝之际,他觉得憋屈。
没了唯一的亲人,钱也一分不剩,一场病毁了一个家庭,他把这都怪到无辜的医院和医护人员身上。
反正他已经到了绝路尽头,不介意多拉几个下水,算作对生命的“升华”,虽然平庸,却在最后的时间里带走许多优秀的人。
这样多少可以掩盖他这一辈子的碌碌无为,也能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截至在后院看到那个美得无法用他贫瘠无趣语言形容的孕妇之前,他一路见人就砍,已经砍了十几刀,震得手臂发麻,几乎快握不住刀柄。
最后一个。
用这么美的omega当做结尾,是他平凡人生中喧宾夺主的点缀。
他目标明确地向慕星跑去。
慕星也看到了他,两人遥遥目光相对,一双眼睛清澈乌黑,另一双淡褐色,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光芒。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竟然迷失在慕星那双澄澈的眼里。
因为母亲也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即使随着年岁增长逐渐浑浊,却依旧能一眼望到最里,纯粹得不似人间之物。
他想起母亲说的,“不管怎么样,要坚强。”
母亲缠绵病榻,想的却是自己的孩子。
后来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眼睛失去光彩时其中的倒影也是自己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要坚强。”
这是母亲对她的孩子的期望。
可是他从小叛逆,不能接受没有母亲的生活。
那么孤单,光是想想就让人绝望。
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爱,还有什么意义。
慕星在两人相距十米不到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那人的眼神与常人不同,和她发病时一样,空洞得可怕,里面装不下任何东西,满脑子想的只有放弃。
慕星的放弃是放弃自我,持刀者的放弃是放弃理智。
他会伤害到小豆芽。
慕星转身想跑,脚下有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好绊她。
孕妇的重心与常人有所偏差,所以常常因为一点轻微的失衡而狠狠地摔倒。
失重的感觉让她心里发凉,甚至来不及担心越来越近的持刀的那个陌生人。
她只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如果这一跤跌实了,小豆芽肯定会出事的。
身体已经倾斜到了无论如何也无法站稳的程度,她闭眼之前看到那把寒光闪闪的刀,被高高举起,就像她的心脏一样,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面灌满绝望。
后来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没有一丝疼痛,甚至很舒服,因为浓郁的木香味信息素。
至于羊羊忽然出现的原因,很久很久以后,慕星都没想起来问一问。
大概就是童话里被解救的公主,从来不会问王子为什么会来,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羊羊一只手揽住她,身体侧着将她挡住,另一只手臂挡在前面,那把刀正好砍在她小臂上,不偏不倚。
姗姗来迟的保安追上来,血顺着沈沉的手臂往下涓涓细流一般止不住,直到此时,她都没舍得放开怀里的慕星。
好险。
如果来晚半秒钟,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根本不敢想象。
挡刀的左手臂没了知觉,就连慕星惊慌失措的抚摸也很可惜地没有感受到。
她抬起干净的右手,露出个笑,安慰地摸摸小星星的脑袋,“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