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景荣心中却突然平静下来。
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婵巫是奸细,现在只要找到婵巫,向她求证就知道真相。可是婵巫躲起来了……
唇瓣张合再三,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景荣忽然觉得疲惫,扶着脑袋往大门外走。
一声清朗的嗓音从身后飘过来,夹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今日重逢,吃顿饭再走也不迟。寡人已备好酒席。”
“呵——你还是自己吃吧,吃的丰盛点好留作断头饭。”
一路畅通无阻,景荣和玉奴直接回到西南城墙驻守大营。
此时,暖日已坠入西山,绯红的光线落满城墙,凭空生出几分落寞和悲凉。
城墙本是石头筑成的,这会儿子白日余温正不断消散,微微凉意沁透皮肤。
黑压压的军队变换着队形,直朝城墙逼近,目测不超过十来公里。
城墙的最西边有一个黑点急速驰来,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黑甲卫。视线跟着黑甲卫移动,最后进入一间“石头房”。这是专门用作军情研究的房间。
收回视线,景荣陷入沉思。月亮升起来,一道急召令传下,术士们纷纷赶往“石头房”。
“哨兵汇报,南越国的军队赶去西边的沼泽。”屈士臣沉声道,他想要摸摸胡须,却发现胡须早已被剃掉。
手指不自然的动了动,放下,眼神扫向各位术士,征问道:“不知各位对此有何看法?”
一时间,屋内窃窃私语响起。景荣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心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有什么可争论的。
这妖族大军的首领莫不是傻,大路不走偏要往沼泽地奔。
要知道这沼泽是废弃的河道形成的,当地居民都不敢往那边走,而且第三道结界的阵眼并不在那里。以如今的情况,南越国恐怕要在沼泽那里吃亏,景荣暗自分析。
而另一厢,婵巫正在郢都城里游荡。许是逛累了,她走到一家铺子的台阶前,提起衣摆坐下,双手闲散地搭着膝盖。
月光洒在她身上,婵巫看上去像极了镀白银的雕像。只是长眉微蹙,嘴唇紧抿着,看着就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若你天天这样皱眉发愁,板着脸色,以后老了会越长越凶残。”突然,冰凉的空气中传来一声调侃。
她瞬时警惕地绷直身体,眼神冷冷地朝声源处扫去。不知何时巷口拐进一条绿蛇,正吐着蛇芯嘶嘶说话。正是回来的末秋。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调侃别人。”婵巫语气平平。
“这可不是调侃,是实话。你以为妖怪不会老么?神都会老,何况是妖。”末秋游过来,一双竖瞳折射出幽光。
“那个、我的族人——”“都办好了。”“多谢!”婵巫起身朝它一拜。
而末秋对这声道谢并不感冒,反倒话锋一转,问她:“你刚才在为一个凡人而烦恼?”
语气暗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婵巫听出来了。她不懂,这与末秋有什么关系。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回答末秋的问题。
一时间,空气沉默下来,婵巫低头盯着巷子对面的台阶。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那个人,自己憋着又想不出解决办法。”末秋幽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刷的婵巫支起脑袋,眉目舒展,眼睛里闪着光亮,诚恳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
一夜未睡,婵巫还是非常兴奋,天刚亮,她忍不住要将所学用一用,便起身直奔西南城墙驻守大营。身影迅速闪出巷子,只留下一道劲风呼呼两下。
末秋望着巷口的方向,突然一阵心虚涌上心头。昨夜,它告诉婵巫,和好的第一定理即是如果对方正在生气,那对方说什么自己都要点头承认错误。
这是它在外流浪时,看见人家夫妻俩吵架总结的,目前还未检验过。
心脏砰砰直跳,婵巫不知道末秋脑子里转了那么多圈,她只一心想着见到景荣解释清楚。
然而,大街小巷上人潮汹涌,纷纷提携孩童慌乱而逃。婵巫很快湮没在人群里,被迫离远她想去的地方和想见到的人。
抬头张望天空,她呢喃自语:原来结界被毁掉了。东边朝阳初升,暖意缱绻;而西边黑云滚滚,杀意迫近。
耳畔环绕着哭泣的叫喊声、推搡摔倒的痛呼声,像野地里落单的孤鸿仰天悲鸣。
她生平第一回体验到如此之深的后悔,原来妖是命,人也是命,人和妖在死亡面前都一样的渺小。
视野中还有落荒而逃的术士,可是她的景荣在哪里呢?她肯定在西南城墙上,因为南越王的铁蹄还未踏足郢都城内。
双手握拳,婵巫神情变得坚定,顿时身化虚影,掠过人群,却引起一阵骚乱。
“啊,快逃啊——妖怪打进来了!”
“我的钱!”
“捡什么捡?命都没了还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