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丝竹华灯共舞起,繁华如此,位高至极,人生何憾?烟花乍起,刹那风华绝代,能照亮古往今来宇宙洪荒。璀璨如此,于他而言只似他,却无他。
台下众臣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奋,纷纷举杯相邀,觥筹交错间,已有几分醉态。台上的帝王,抬首仰望,久久,无言。
初春的红墙内,竟然趁着此番大好夜色飘起了柳絮雪,淡淡地,轻轻地,一如那如莲如蛇的人。淡淡地,轻轻地,来了,走了,可曾留恋过与他相见相知相绝相伴的日子?曾几何时,他一意孤行只为一念——与他相携指点江山坐看天下。而如今,天地浩然,却龃龉独行。
失了你,我萧煜,何能为煜!失了你,这天下,何谈天下!
帝王从至高无上人间富贵的龙椅上站起,登楼,负手,翘望。絮絮飞雪,盛世烟花,一冷一热,一清一浓,他的身边,少了那个清冽男子。一切,便苍白了无颜色。
曾言华发与共,奈何烟花易冷。纵使你腐烂剩魂,我自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帝王垂眼,神情悲怆。一丝晚风夹着飞雪搀扶起几缕发,盈盈中,自有眷恋回响。
“嘣”,烟花又绽放数朵,幽光交错中,他终是禁不住颤抖了嘴唇。
“容若啊,我把这天下还给你。”他哽咽了一下,紧紧抿了抿唇,睁开眼眸,望着这无限江山。眸中载了满满一舟清涟,无声中便溢出来了。“容若啊,你把你……还给萧煜吧。”
楼下原本把酒言欢的大臣,不知是醉了,还是碎了。望着他们的帝王,默然,哀然。
身后的小镜子悄然而至,凄凄叫唤了一声:“陛下……远方鸿雁……”
“安公子大驾,老身有失远迎。”
萧煜折扇一开,背对半偏斜阳,风流一笑,错身自顾踏进门去。边走便对身后的老鸨说道:“听闻新月坊来了一位技压天下的琴师,不知真假?”
老鸨堆笑,满脸禁不住自豪,道:“安公子真是消息灵通,这琴师昨日方来,今日首秀,的确是技惊天下之人,安公子有耳福了。”
萧煜停了停步子,环顾新月坊,只见莺莺燕燕袅袅娜娜,宾客逍遥。问道:“可有人定下了?”
老鸨心一惊,虽不知这贵客打哪儿来,只知初次来时听其朋友称呼其为安公子,然身上时不时逸出的威慑清冷之气却犹如天成,这着实令老鸨不敢怠慢。于是支吾了半天,方道:“尚无。”
萧煜邪肆一笑,随口便道:“小镜子。”
小镜子耳聪目明,自是明了主子之意,便笑着从衣裳里取出钱袋子来,毫不可惜地抽出了两张银票,递给老鸨。
老鸨欣喜一笑,本欲接过手去,却忽而敛了笑容,扭捏起来。
小镜子瞧她模样,以为贪心不足嫌少了,便又抽出三张银票来。
老鸨望着整整五张银票,眼中精光直冒。这可是整整五千两啊,怪不得这安公子贵气,花起钱来眼都不眨一下。可怜普通风月女子,卖笑卖身却只能图个温饱安逸。但新月坊又并非寻常烟花之地,既有寻求生存者,又有卖艺求名者,更有五湖四海求贤慕名而来之人。假若只是寻常烟柳,那琴师又怎会来此?假若只是寻常烟柳,又如何能迷住这不知底细的安公子?
她虽为新月坊的老鸨,她却对这新月坊不甚了解,只道是自己亦是为人做工罢了。
老鸨咽了咽口水,一眨不眨盯着似乎泛着圣光的银票,为难着吞吞吐吐。“老身……但这琴师来此时要求众人共赏,不独厚于一人。怕是,老身无能了。”
萧煜冷哼一声,停住了摇扇。“他来此既是求名求利,岂有不听新月坊差遣之理?这琴师,交给你了。”
老鸨趁着他未抬步,赶忙说道:“安公子可饶了老身吧,当初是老身在城外听闻他的琴音方万般请求他来此,好不容易请来了,却亦只演奏三天共三首曲子。若是老身去与他说,这,这不是让老身将他请走吗?那老身,如何对其他客人交代?”
萧煜闻言,眸中亮光闪起。复又轻轻摇起折扇,自顾走到最边角那桌,安然落座。
技惊天下的琴师,除却伯牙,再不曾闻过任何一人名姓。如今来一个风传的高超琴师,怕不是新月坊为赚噱头?可世上多有自以为看破红尘避世隐逸者,保不准这琴师正是此群人中一员。
好一个避世隐逸清高倔傲的琴师,今晚我萧煜尚且来听听是否真是冠绝于世。若不是,那该庆幸我没浪费那五千两买了一晚徒有虚表。
“公子,此处暗淡无光,视野受阻,为何坐于此处?”小镜子从衣裳里拿出一小包白布裹,包里又包了层层叠了几层,原是包着几条洁白手帕。明明是富贵之人,手帕上却空无一物。小镜子拿出一条手帕来,擦拭了一遍杯盏,再替他斟上茶水。
萧煜闻言,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附上一句“本公子是来听琴的”,便悠悠望着楼里对面那方的舞台。
四海升平,却有人求贤若渴。若不是通观全局目光透彻之人,又怎会捕捉到深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