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走近庄天麟,微微仰头看向他,“你可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庄天麟并不言语。
“也罢。其实记不记得都是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区别。”老太太的语气还是带出了一点沧桑。
其他人进来似乎只为了抬毛顺到榻上,抬完了便又都出去了。唯一站着的两人便在原地面面相觑。
对视许久,比起坦荡荡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庄天麟,老太太先败下阵来,缓缓转过身,随意拣了把椅子坐下。
老太太觉得自己不说话,庄天麟肯定不会先开口,这么个时机,她又确实有好多话想说,略一思索,便直接开口了。
“我原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回来为了什么,但为何不直接问我?做什么晨昏定省的,还持续了好些天,一开始连翠儿都吓到了,以为你又发病。”
翠儿是老太太的陪嫁侍女,一辈子未嫁人,如今也已满头白发。
“若我说如今这场令人无法理解的祸事我曾见过,你信不信?”
庄天麟原本注意力放在毛顺身上,听得这话终于又转回来,目光灼灼看向老太太。
却见老太太一手置于身前,另一手紧握拐杖,眼睛低垂,嘴角微抿,露出一个似怀念又似愧疚的神情,良久才又继续道:“二十年前,茉娘——也就是你母亲——从老家嫁过来,其实是很不情愿的。但她是个好孩子,从议亲开始一直都柔柔顺顺听从家里安排,让我以为她也是打心底乐意的。可笑作为姑姑的我自诩疼她多年,却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身体不好,刚成亲就大病了一场,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你,家里可高兴坏了,你爹更是开心得了不得,确诊那天,还给所有下人都涨了一倍例银,那时候全家上下都跟过节一样热闹。他喜欢你娘,那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喜欢一个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你娘,娶亲之前把所有通房都撵了不说,成亲之后也没再纳过妾。”
说到这里,老太太眼角都不自觉带了笑。不过,只是一瞬就又沉下了脸。
“你娘生你那天,我还记得,天色很不好,又是风又是雨的。你爹正好被一位大客商邀出门,还没回来。但他在不在都一样,家里早已经提前演练过好多遍生产会遇到的情况,因此一开始,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但不久就发生了件怪事。家里所有的池子以及园中的大湖都涨水了,但一直涨一直涨,直涨到了二层屋顶那么高,才落下来,直接就把几个院子都淹了,幸好那时候多半人都在主院那边待命,靠近水边那几个院子没什么人在。原以为是大雨的关系,可是,不是。”
似乎在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老太太又顿了一顿才又道:“生了两天你都没下来,那时雨早停了。但涨水的情况又发生了,只不过第二次没有淹到院子,只是路边的花草全都泡了水,后来都烂了根。不过你爹回来后,就好了,似乎是他刚进门,你就被生了出来。因此我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天象异常,而且你爹还说这正好证明了你的命格不凡。”
“……但是,你娘自生了你的第二天就开始高烧不退,全身发烫,几乎命悬一线。好不容易醒过来,说什么都不见你,也不见你爹,第一眼看到我就开始哭,说自己犯了错之类的话,我只当她胡言乱语,但怎么安抚都不见效。那时,我身体正好,就打算陪她住几天,想着她还年轻,这么早生了孩子会有点情绪波动也正常,以为过几天就会好。然后当天晚上,我看到了一团黑影……”
混乱不堪的画面,一幅幅在眼前闪过,庄天麟发现自己体内血液随着老太太讲述的深入,又开始如烧沸的水一般滚动起来。他好像快要抓住什么了。
“……就像现在外面那些东西一样。当时着实吓到了我,我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又或者,像是被绑住了一样不能动。翠儿被我打发去办其他事了,上夜的丫头又不知何故直接睡死了过去。因此当时只有我最先发现那团黑影。”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透进来的黑烟。但是,紧接着就眼睁睁看着它直接飘到你娘身上,我心里又着急又害怕,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很快就把两个丫头喊醒了。我连忙让她们去看茉娘有没有事,但她俩被黑影吓到只顾尖叫,不敢上前,后来居然就疯疯癫癫,开始互相撕咬起来……”
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嘴唇也抖动了起来,一字一顿,艰难地说完剩下的话。
“……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一个当时就没了气,另一个跑了出去。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能动了,但身体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后背全是汗,浑身无力,再看向床上的茉娘,黑影没了……后来有人冲进来,我就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天亮后才知道,死了的那个丫头尸体不见了,而另一个跳湖了,因为是大晚上,根本没来得及救上来。不过茉娘倒是没事,只是精神很不好,感觉很恍惚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和别人说起,心里十分害怕,就忍不住试探茉娘,没想到她整个人像见鬼了一样,又开始说些什么她错了的话……”
“最后她终于坦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