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感觉到自己被埋在了什么东西里,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浑身沉重得无法动弹。
她想要奋力挣脱,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要出去、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似的,有轻微的碎裂声传来,紧接着是逐渐变大的崩裂声。尤里安茫然睁开眼,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让她清醒过来。
她正站在一个矿洞口,环顾四周全是深不见底的矿洞,洞壁和地面全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形态各异颜色绚丽的矿石。
围着她的是一群戴着矿工帽带着镐子的矮人。
勤劳的矮人们日复一日地开采矿石,换取生存所需的食物和其他物品。在这已经变成机械性日常的每一天,如同往日一般,他们一边挥动着镐子一边唱着歌,直到他们开凿出藏着许多美丽钻石矿洞,而矿洞的正中央有着一块尤为瑰丽的钻石,它深深地嵌在地面。
矮人们商量着怎么不在损伤钻石的情况下把它开采出来,但他们的镐子还没有落下去,钻石表面就开始裂开了无数条缝隙。
一个女孩四肢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膝的身影隐隐约约。随着裂缝越来越多,她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像是被冻住的火焰。
浮于表面的冷酷,藏匿于心的热烈。
无数亮晶晶的粉末从她身上滑落,仿佛是她本身在闪闪发亮。
她比任何钻石都要明亮。
如同过于炎热的阳光肆意泼洒下来,让裸露在外的皮肤晒伤发红,让人想要立刻逃离的灼热疼痛。
尤里安迈了迈软弱无力的腿,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一样趔趔趄趄地走到了矿洞口。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森林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动物在里面肆意奔腾,树木野蛮生长,更深更远的地方,是一栋砖石垒砌的简易房屋,主人正抱着干草走出屋门,停在栅栏前。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那人回头与她遥遥相望。
熟悉的五官里流泻着陌生的情绪,目光澄澈干净,仿佛这叁年生死相隔的时光只是一场早已醒来的旧梦。
那目光蔓延开来,纯净通透如同一泓秋水,毫无爱憎,毫无波澜。
而他本人站在没至膝盖的湖泊中,双脚陷在泥泞柔软的泥土里,湖面倒映着万物,无数高过头顶的睡莲曼曼亭亭,空荡无人的木船绕膝而过。
他只是静静地旁观着一切,仿佛他的人生早已静止,无法任何人同行。
“你认识他吗?”身后的矮人注意到尤里安的目光,“他是我们捡到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过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人类王室的纹章。我想他可能是一位落难王子。我们打听了有着这个纹章的王国,但是这个王国已经灭亡了,战争毁灭了一切,人民流离失所,现在存在的只是一个被合并的空壳。”
那人早已回过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把干草挑拣着喂着圈养着的小羊,动作熟练。又爬上屋顶修缮。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让他忙了半天,虽然枯燥却看起来让他很充实满足。
“我们询问过他的意见,他似乎并不想记起从前,也并不想要这个王子的身份。所以我们收留了他,帮他建造了房子,帮他驱赶野兽。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家伙,虽然不能帮我们开采矿石,但会给我们送水送饭。”
“他现在过得还不错,虽然在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他有被咒语侵蚀的痕迹,对他的思想形成了一定的控制,但在我们的反复治疗下已经弱化了很多。生活上可能比不上以前在王宫里锦衣玉食,但至少简单充实。也似乎有了喜欢的姑娘,大概很快我们就会看到一对新人了。”
矮人又问了一遍:“你认识他吗?”
尤里安静静地注视着,然后目光收回,平静地说:“认识。我是他的继母。”
矮人看了看尤里安身上的白绸裙子,迟疑着,脑中演绎着无数恶毒继母的戏码:“那你是王后?你来这里找他?还是……”
“不用担心,我不会带走他。”尤里安转过身,面对着矮人,让他们都看到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 “这是象征着我身份的纹章,表面上是一个戒指,只要灌入自己的魔力就会显示出来纹样。王子也应该有,我记得是在他的宝剑上。只要把他的纹章带给我,并且签下永远不会恢复身份争夺王位契约书,我会立刻离开。”
矮人们对视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对她微笑:“原来如此。我们一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契约书和纹章都在我们这里,他已经签过名字了,你只要拿去在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意识到自己想赶对方走的欲望太过强烈,矮人们又连忙添上一句:“啊,不是,我们会给你送过去的。或者我们会为你安排其他住所,让你休息一下,等到你拿到了东西,我们再送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看着矮人们想方设法隔开她和王子,她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像是某些沉重而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