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常君闻声去开门。
不曾想门刚开,谭碧冷不丁上前半步,右臂突然勾住男人的脖颈,朱唇徐徐呵着热气,饱满的胸线贴去,手搭在后背,五指嫣红,色泽恍如能沿指尖滴落。
“使不得!使不得!”贺常君吓得像只奓毛的猫,弓起背直往后躲。
“哎呦,你这人,真没意思。”谭碧放浪地笑了声。“贺先生瞧着仪表堂堂,没想到是个连女人胸脯都没摸过的童子鸡。您什么时候有空,来我房里,我免费给您开个荤。”
贺常君耳根通红,急忙撤身坐回茶桌旁。
谭碧眼波流转,瞧见了苏青瑶。
她描摹成两根细线的眉一挑,惊喜地拍手,喊道:“哎呀——你怎么来了!”说着,几步走近,油光水滑的天鹅绒露臂旗袍上绣成群的黑蝴蝶,而她也如黑蝴蝶那般,闪着鳞粉扑啦啦飞来。
“知道是你来,我就不陪他们喝了。”谭碧挽住苏青瑶,肩膀倚着她滑到座上。“大腿被摸掉几层皮,也没换来一条小黄鱼。”
她满身酒气,看眼神却无丝毫醉意,说话也不见磕绊。
贺常君两眼直盯着谭碧,心有余悸道:“谭小姐,你叫我来看病那就是看病,下回再这样,您另请高明,我伺候不来。”
谭碧翘着腿,咯咯直笑,重复两遍“晓得了”,转头又贴着苏青瑶的耳畔说,“你看这人,真怪,喂到嘴边的肉不晓得吃”。
一通调侃后,她野猫抻懒腰那般站起,指甲弄弄鬓边发,带两人去见手下那个害病的姑娘。
是个脸很嫩的丫头,望去不过十五六,双颊婴儿肥未消。贺常君问她的年龄,谭碧说实岁十七、虚岁十九。贺常君叹气,苏青瑶心里也不好受,谭碧见惯,点起一根细烟,悠然抽着。
贺常君详细问完病症,确定她身上尚未开始长疹,继而严肃地询问自己能否看一眼下体。那姑娘茫然地看了眼谭碧,谭碧嗤笑,弹了下烟灰,叫她赶紧动手卷旗袍。
“羞什么?又不是没被男人看过,”谭碧懒洋洋道,“一晚上侍候十几个男人,也没见你要脸。”
苏青瑶侧身,目光避开床榻上的少女,想给她留点体面。
贺常君神色紧绷,一言不发地检查完,掖好被褥,同谭碧道:“现在这情况靠自己没法好,肯定要打针液。便宜点用六零六,但有副作用,盘尼西林效果更好,就是不便宜。”
“多贵?”谭碧问。
贺常君答:“十几元一支。一天一支,打十天。”
“靠两百大洋。”谭碧冷笑,眼神刮过去,嘴快如飞刀。“兰若,你现在一晚上能挣十块不?不吃不喝治这病也要半月多工钱。说了不许出去接私活,你不听,还读过小学呢。幸好我发现的早,没派你出去当班,不然这寓所上下几十号人全给你陪葬。”
床榻上的少女吓得直哆嗦,惶惶望向谭碧。
谭碧吸几口烟,斥一声:“滚下来,跪好!”
那丫头不敢违抗,连滚带爬下了床,双膝着地跪在谭碧跟前。谭碧垂眸瞥她一眼,抬脚踩在她的大腿,高跟鞋尖细的跟钻着皮肉碾。
少女痛得发抖,落下几滴泪,怯懦道:“谭姐,疼……”
“疼?有胆出去接私活被掰开双腿哼哧哼哧cao烂逼的时候不晓得疼,没脑子染上脏病的时候不晓得疼,现在跟我喊疼!呸!赔钱货!烂婊子。”谭碧扬手,来回狠狠甩她几巴掌,啪啪响。“老爷们打得起盘尼西林,你打得起?呵,整个上海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花大价钱给你们这帮下贱货打西药?要我看,你们这些货要没我捧,左不过是咸肉庄里的末等妓,下海半年染一身烂病。”
贺常君看不过,起身欲拦。
苏青瑶急忙上前拽住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出去。
“谭小姐是在教她活下去的办法,”苏青瑶双手环臂,缓缓道。“现在不看清楚,未来只会更苦。”
贺常君朝房内看一眼,沉默。
苏青瑶不知他是无话可说,还是在思索如何答话。
“沪滨风月,天下艳称,青楼妙妓,韶颜稚齿……”无言良久,贺常君轻笑,眼皮耷拉着,镜片后的目光透出一股寒气。“说这话的……真是畜生。”
此番换作苏青瑶失语。
她想,没办法,人总要吃饭。
谭碧若能几巴掌将那姑娘打清醒,治好病后,老实出去勾男人,趁有姿色多攒点钱。万一还是不肯醒,鬼混、染病、拿皮肉钱养小白脸,哪一件都能要命。
二人沉默着,直至谭碧扭着身子出来,意慵心懒,分不清她是清醒,还是早已醉酒,又或者是清醒地沉沦。
黑蝴蝶爬满她的身躯,随着摇曳的旗袍摆,成片地飞。
传闻蝴蝶会吸血汗,也会吃死人。
谭碧走到贺常君面前,递出一张和丰银行支票,写了叁百元,托他想法子偷偷带盘尼西林过来给那姑娘治病,多余的钱算报酬。贺常君没收,说先治病,治好了再报价钱。谭碧一愣,笑吟吟地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