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司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的身体被黑褐色的水包裹着。
咸腥的水自口和鼻腔进入肺里。
无处逃离,无法呼吸。
勉强睁开眼睛,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离他越来越远的白色亮光。
那是水面吧?
只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不知为何,近藤司心里越发地安宁了。
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归处似的。
仿佛,他就应该去死才对。
但,
他还是获救了。
真遗憾……
近藤司看不清面前的男人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尽管如此。
尽管被这个男人救了下来,可近藤司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对他产生了无边的恨意。
为什么救我呢?
为什么救的是我呢?
明明更应该救她才是?
她?
是谁?
念头刚过,近藤司便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处陵园。
周围的墓碑歪歪扭扭,如同枯死的树林。
幽静死寂的林中,仅有一处鲜花盛开。
被鲜花簇拥着的,不像坟墓,更像童话里藏着公主的城堡。仔细听来,甚至有鸟鸣声响起。
但,无论怎么漂亮,都只是坟墓而已。
无论是墓前摆着的白花,亦或者贴在龙川二字上的照片,都在清晰无误地提醒着他——这只是坟墓。
毫无疑问的,
只是坟墓。
“鸣海!只有一个人能活,你知道要救谁吧?”
冥冥中,近藤司耳边听到了这样的话。
温柔到让他忍不住流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如果我先死,是不是她就能活呢?
忽然,近藤司心里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但既然没死,既然还活着,那么死掉的另一个人,只能是她了吧?
碎片化的记忆割破黑暗,蜂拥而至。
近藤司,也是龙川司。
生母近藤真咲,父亲龙川鸣海。
行驶在海面上的游艇底部破裂进水。
通讯设备被人为破坏,救生设备也无。
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无法发出求救信号。
船只在慢慢下沉。
或许是仇人小看了龙川鸣海的身体素质。
尽管离海岸相隔很远,这个男人,依旧能游到岸边活下来。甚至体力还有富余。
只是……
他只能带着一个。
年龄虽小,但心智早熟的龙川司挣脱了母亲的怀抱。
海水汹涌着进入鼻腔,身体放弃挣扎,逐渐沉入海底。
望着越来越远的白色亮光,龙川司只有一个念头。
庆幸的是,妹妹没在船上……
等等!为啥还有个妹妹?
没人回答孤魂的疑惑。
所以,当龙川司被那个男人抓住手腕时,他才那么愤怒。
无力反抗啊。
为什么放弃母亲呢?明明说过比起我,更爱她不是吗?
杀掉母亲的你,该死!
抢夺了母亲生存机会的自己,该死!
挣扎无果的龙川司被救了。
和墓碑上的照片完全重合的女人,最终与船一起消失在起伏的海面。
大海吞噬了所有的痕迹。
潮水轻抚着海岸的岩石和沙滩。活下来的龙川司用模糊的双眼注视着大海。
汹涌澎湃的海浪溅起无数浪花,全无母亲的温柔。
他再未说过一句话。
背负着杀死母亲的罪孽,沉默着,沉默着……
直到见到那个女人。
“阿司对吧?我是近藤美咲。以后,就让我来做你的妈妈吧?”
黑发蓝眸的女人对着龙川司伸出了手。
近藤美咲与近藤真咲有着相似的脸,但明显更加年轻活泼。
那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让龙川司泪流满面。
良久,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手,像握住了希望和救赎。
龙川司变成了近藤司,龙川鸣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近藤司,只剩近藤美咲了。
然而,事情总是往理所应当又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
缺少母爱之人,恋上既像姐姐,又像母亲的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喜欢是藏不住的。
终究,近藤美咲还是发现了。
近藤美咲并没有责怪他。
但近藤司,
决定去死了。
去见见日思夜想的母亲,去表达思念之情。
还要质问她: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苦,凭什么不问问他想不想被救……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