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佳生日,叁十有五,恰逢立冬时节,午宴办在本市高级酒店叁楼,李家亲戚坐了不下两桌,李父李母自然为主座,长子李丞落座后眼滴溜一圈儿,来的尽是些商政界面孔,属李佳和她丈夫人脉圈的,李丞他自个儿不混圈,就眼熟隔壁桌俩频频上本地电视台的矮胖高官,其余人皆不认识。李佳嫁给个商人,大她半轮,祖上自民国起做烟火生意起家,后面没落了几代,新世纪以来又渐渐兴起,家族庞大,姓段,全名段衡,与李佳这桩婚姻值得门当户对四字。
一个桌上有长辈问:“李丞还没准备?”
李母听了脸色骤变,压着腔道:“不提这,我们也管不了他。”
那长辈一副惊乍模样,点头说:“哦,那不急,也不急的……”
李父咳一声,不怒自威的:“任他去吧,现在不比从前了,年轻人崇尚自由,他自己的事自有分寸。”
话题跳转到别处去了,李丞不大乐意得听着,他坐长辈斜对面,按辈分该叫声表姑,本想起身离开。隔了几个座位的李父一脸威严,正襟危坐地注目着他,李丞见他爸那个样,他哪还敢动。
段若之不知何时爬到她舅舅腿上趴着,咧了嘴叫:“舅舅!”
李丞低头看手机,得空应了声嗯,也没管她。
段若之便自顾自地把玩圆桌上的瓷制餐具,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在李丞怀里拱来拱去,李丞五指跟抓篮球那样摁住一个圆脑袋:“你妈人呢。”
段若之扭过头正面看他说:“舅舅,我哪知道!”
李丞说:“你爸呢,你哥也不在?”
段若之咧头咧脑的:“他们仨刚刚还在的——哎,舅舅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都不关心关心我嘛。”
话说得好好儿的,一不留神,一只细的圆盘碟子忽地从她手里滑落,摔到地上碎成了渣。
段若之惊恐地张大了嘴,成O型。
惊的四面八方的人往这瞧,李母敲了两下桌面,声音尖细:“若若,来,到外婆这来。”
段若之即刻晃头:“不要,就要坐舅舅腿上。”
李母不好发作,只说:“李丞,你让若之过来。”
李丞语气放的极轻,垂头道,“没听见么,外婆叫你呢。”
段若之眼看围了这么多人看她“笑话”,脸一下耷拉下来,她探头探脑和李丞说悄悄话:“不想和外婆坐!外婆又不喜欢我,她只喜欢哥哥!”
李丞刚想说点什么,段衡急忙走过来,脸上冲李丞讪笑着:“若若,爸爸抱。”
段衡接过段若之抱在怀里,道谢说:“哥,麻烦你了,我女儿任性的很,”瞪着眼睛教训段若之:“听到没,下次不许这样了啊。”
段若之对段衡苦巴巴说:“好吧,爸爸,我以后绝对不摔东西了。”
段衡几步将女儿送到李母这,段若之才明白,爸爸意思让她不能再违背外婆的命令,不能不听大人的话。
段若之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安排坐在李母、李父中间,李母细心的替她整理着装,嘀咕说:“你妈把亦风带哪去了,一个个的见不着人影?”段若之半眯眼,乖乖逐字道:“我哥说要尿尿,妈妈带他出去上厕所了。”
李母唏嘘了声,“马上开饭了,你妈也真是的,她个寿星还不来呢。”
段若之虽只有四岁半,心智却并不幼稚。她想还不因为段亦风有洁癖,嫌酒店自带的厕所脏,非得去附近的公厕,段亦风一向这样,分不清主次,明知今天李佳生日,还要闹脾气。段若之搞不懂为什么外婆外公还有爷爷奶奶,甚至舅舅,他们都更喜欢她哥哥,就她不如他?真烦。
李丞这顿饭吃的受挺大气,李佳聊天没个轻重,段衡公司里一男经理喝了点,快散场时候说要给她哥介绍相亲对象,李佳说:有劳您嘞,别费这心吧。男经理听完斜眼重重怼了李丞一眼,见她哥人模人样,一表人才的,说不费心不费心,就是不知道你哥哥的意思……李佳打断他:“我是说,一般女的不适合我哥,他能有什么意见,就怕对方不同意。”
这些话让李丞膈应得慌,偏偏他这个被当作话题中心的人离他们坐的近,男经理说:“难不成,你哥是gay啊?”李佳不怀好意地刮了眼李丞,凑过去那男的耳朵,李丞光看口型猜不出李佳说了啥,总不会是好话。李佳说完男经理惊愕得又瞟了瞟李丞,一瞬移开目光,李丞站起身,大跨步走到他们面前,李佳眼神揶揄道:“哥,怎么了你。”
李丞泄愤一样,哼了声掉头走了。
段亦风问他妹:“舅舅怎么脸臭的像茄子就走了啊?”他妹回:“傻啊你,没看见妈妈笑得跟傻子似的,肯定是把舅舅气走了呗。”
晚上李佳开了个包厢,没小孩儿在,李丞一个人缩角落喝闷酒,段衡同七八个客人应酬完,找了时间,端杯酒跟李丞作揖:“佳佳她,她就那性子,说话不过脑子的,哥你别介意。”语毕一饮而尽了。
李丞笑着说:“哪能,我了解她。”
段衡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