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宏骏。
谢见欢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只要他想, 李宏骏的人头能顷刻落地。他语气森寒,一字一顿问:“你还有脸来?”
李宏骏面色发白,目光复杂,竟分不出是怕、是畏,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定定看着沈不渡, 似乎要确认这幅躯体下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灵魂:“……你回来了。”
沈不渡没说话。
李宏骏眼底渐渐漫上血红, 喃喃重复:“哥,你回来了。”
谢见欢忍无可忍,“铿”地一声,饮光剑悍然出鞘——就是这个人,这个沈不渡当成亲兄弟护了十几年的人,在半年前亲手将沈不渡推下了孤影峰。
如今他怎么敢再出现在沈不渡面前,怎么还有脸喊他一声“哥”?!
沈不渡伸手拦了拦,谢见欢抿紧嘴唇,隐忍地看了他半晌,忍着怒气收回长剑,目光却森冷的盯在李宏骏身上,似乎对方稍有异动,就会让他血溅当场。
沈不渡语气平淡:“回来了。不过李掌门应该不愿意看见我吧。”
李宏骏瞳孔颤了颤,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沈不渡无意和他说太多,问:“掌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宏骏深吸一口气,哑声说:“我来,是想把掌门的位置还给你。”
沈不渡似乎觉得有些滑稽:“还给我?”
见他神情,李宏骏以为他是不信,有些急促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还给你。”
“没必要吧。”沈不渡说,“你当初和李心宁联手杀我,不就是为了这掌门之位?”
李宏骏似乎被刺了一下,浑身开始颤抖,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急促的发出一种粗哑的抽气声。
没错。他确实曾想杀了沈不渡。事实上,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嫉恨沈不渡了。
他曾是李雍寄予厚望的儿子,是天涯沧海门板上钉钉的唯一继承人,是修界赞誉有加的李氏大公子……只可惜,自沈不渡出现之后,这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他什么都比不过沈不渡,天赋,修为,心性,甚至样貌——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对方面前全都不值一提,连父亲的目光都越来越多的落在沈不渡身上,对那人的称赞比对他和李心宁加起来还多,好像那收养来的沈不渡才是他最骄傲最中意的儿子。
一开始是不甘,后来是嫉妒,再后来发展成嫉恨——但又不是单纯的恨,因为李宏骏心里清楚,沈不渡待他和李心宁有多好。
何况沈不渡根本没错。什么错也没有。
所以他在拼命的压抑自己的这种嫉恨,试图平衡自己的感情。可当李雍宣布将天涯沧海门传给沈不渡时,他还是彻底失控了。
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深刻的印在他脑海里:如果没有沈不渡,就好了。
如果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了。
所以当李心宁提出那个计划时,他鬼迷心窍的点了头。
我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他手心发冷,一遍遍说服自己,而且我不是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让他受些伤,然后离开天涯沧海门而已。那个人这么厉害,几乎无所不能,不管待在哪里都会活的很好,不是吗?
可是他没想到,沈不渡真的死了。
迷茫无措,后悔惊惧……种种情绪翻腾奔涌,却又很快被坐上掌门之位后的狂喜和满足代替了。他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终于可以向父亲,向所有曾看不起自己的人证明,他一点儿也不比沈不渡差。
可奇怪的是,他发现现实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原来掌门每天要考虑和处理的事情那么多,原来门派外处处是明枪暗箭,虎狼环伺,原来风平浪静之下是云诡波谲,原来身上的担子竟这么重,重的让人窒息,让人发疯……
可这一切,他从前一无所知。因为有一个人以云淡风轻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替他扛起了一切。
后悔吗?羞愧吗?李宏骏自己也说不清。他只记得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他、沈不渡和李心宁像报团取暖的小动物一样,挤在一张床上。那年沈不渡才十四,他和李心宁还不满十岁,李雍出了远门,有杀手借机混进门派要杀了他们,虽然被守卫击退,但处处是风声鹤唳,他和李心宁怕的不敢睡,于是来找沈不渡。
沈不渡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给他们盖好被子,自己抱剑倚在床头,回头对他们轻笑:“别害怕,哥在呢。”
别害怕,哥在呢。
李宏骏在梦里哭湿了枕头,第一次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后悔。
得知沈不渡还活着,李宏骏以为自己会怕,但事实上,他却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好像一个饱受煎熬的罪人终于得到了解脱。
“爹的决定没错,你才是最合格的掌门人。”李宏骏眼前模糊,“我不求你原谅,但你能回来,我……我真的很高兴。明天我就通知门派上下,把掌门位置交还给你。”
沈不渡能回来,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