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饭菜送上来时便早已凉透,红烧猪手上凝着一层红黑油亮的膜,鲍鱼海参汤上更是结了一层厚厚的乳黄色油脂,让人看着便胃口全无。
但这场宫宴也不是让人来吃饱肚子的,大多数贵妇人都只是象征性地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着,以保证自己完美端丽的妆容不被破坏。
而后宫中的嫔妃,特别是那些一年都难得面见一次天颜的低位嫔妃,更是趁着这次机会想尽办法吸引乾元帝的目光,各类献才献艺献礼层出不穷。
青黛心中无趣,却只能端着那张温婉贤惠的脸,礼数丝毫不差地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待到终于熬到了宴尽,席中众人在帝后带领下,出了殿门观赏殿外侍从燃放的烟花爆竹,以此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青黛和马氏并肩而行,落在了人群后方,小声说着今冬时兴的花样子,正要走到殿前廊下的一根雕龙凤呈祥漆柱前,便隐约听到了那漆柱后传来的嘲讽暗笑。
“今日那定王妃竟还敢在人前露面,我要是她呀,早羞愧得府门都不敢出了!”
“可不是嘛,京中谁人不知她那王妃就一个徒有其表的壳子!不过是个维持表面尊贵内里守活寡的摆设罢了!”
“我只知定王极为不喜她,倒还不知这守活寡……妹妹可知晓其中内情?”最先开口的那位女子嗓音稍微挑了挑,很是有些疑惑。
便听得另一女子带了些自得地道:“我身边的宫女里有个亲表姑在定王府当差,听说啊,自大婚之后,定王去她那院子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当真?!”听闻这话的女子很是不敢置信,语调又抬高了些,“可我瞧着那定王妃生得迤逦姿容,放在京城贵女中也属实是千娇百媚、数一数二的美人,定王竟也忍得?”
“要不怎么说定王情比金坚呢,先头那位……”话音到这顿了顿,似乎颇为忌惮的模样,她急忙把话锋一转,“你且看,那俞氏女入了定王府得有小半年了,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无。我猜呀,过上个十年半载的,说不定便要被休弃了呢,以七出无子为由!”
那女子的声音得意洋洋的,仿佛真的亲眼见到她被当做弃妇休出王府,狼狈无依的画面。
青黛身旁的马氏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正想上前一步呵斥那两个烂了口舌的人,青黛却先她一步踏上前去。
绕过了漆柱,她便完全看到了方才被漆柱挡着的两道议论她的身影。两人皆是一身宫装,看打扮像是昭仪位份之下的后妃,一娇俏一艳丽,见到她从漆柱后转出来,都震惊万分地瞪大了美眸,一脸见鬼般的惊恐模样望着她。
两人战战兢兢,在她面前就要跪下行礼——不管在身后如何编排她金玉其表,她也是个实实在在的亲王妃,品级远远在她们之上。
二人都以为这回她们在劫难逃,一时间身上的冷汗湿透了衣襟,面如金纸,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在打着摆子。
却见定王妃只字未提方才之事,只是朝她们温温柔柔地笑了笑,“起来罢。”
恰逢其时,一支盛大绚丽的烟花在她身后如雀尾开屏般靡丽散开,五彩斑斓的色泽映在她一张如水墨勾勒的芙蓉面上,水雾黑眸中神色寂寂落寞,唇瓣笑意却宽和亲柔得如同绢纱,让人经不住便被她勾起了一腔哀婉的保护欲。
那两个嫔妃直愣愣地抬头望着她这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容,又呆呆跪在原地目送她纤细袅娜的身影远去。
走出几步后,马氏回头望了那依旧未起身的二人一眼,忍不住问她:“方才那二人说得如此恶毒过分,你为何……不重罚她们?”
青黛眼角余光又瞥了一眼另一道漆柱后那一抹不明显的暗影,微微垂下了眼睫,唇边的弧度尽数化为苦笑,声线宛若那半空中烟火燃尽后消散的轻烟,飘飘渺渺,“嘴长在旁人身上,堵得了这个,堵不了那个。”
姜绍钧静立在漆柱暗影后,她低眸苦笑的侧脸从他眼前经过,带起一阵她身上的桂花淡香。
赏过了意喻着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盛大烟火,还需要再回殿中席上,帝后要陈新年祝词,更要众人举杯共饮。
回到了席位上,姜绍钧觉察到身旁的少女一下子便饮了许多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将她桌案上的那壶竹叶青饮得见了底。
他暗自蹙了蹙眉,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却恍若未觉,直到宴毕,二人起身离席,他看她只是面有微粉,神色姿态依旧如常,才松了些紧皱的眉心。
二人出了宫门上了早就候在宫外的马车,她入了车厢后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垂眼坐着。
姜绍钧收回掠过她眉眼的视线,在马车的摇晃中抿了抿淡色的唇角。
回到了王府之后,她如往常那般落后他半步朝府内去,到了书房和通往南菱院那条道路的分叉口,她臻首微垂,朝他福了福身。
他低眸看着少女那段透白如天鹅般的颈项,在她旋身往南菱院去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张嬷嬷骤然低声道了一句:“王爷,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