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荣只能在外头守着喂蚊子。
婢女来了又走,直到月亮快要落下树梢,才有个高大魁梧的女暗卫抱着姜晏出来了。
这抱得也讲究,从头到脚都拿锦被裹着,程无荣只能瞧见她略尖的下巴,以及颈间一缕蜿蜒的青丝。
“朱鹭。”他认得这暗卫,“现在要送回去么?”
朱鹭面无表情地看程无荣,脸上只有俩字:废话。
“等等我,我也回侯府,顺便送我回去呗。”程无荣忙不迭地进屋取药箱,药箱里自然没什么打碎的瓶子,只是他想私自接近姜晏捏的借口。匆匆背着药箱出门来,外面已经没有朱鹭和姜晏的踪影。
“……”
随用随抛的程神医倍感凄凉。
***
无梦到天亮。
醒来,姜晏看到自家卧房熟悉的帐顶。摸摸被子里的身体,果然没穿衣裳,不过能闻见淡淡的香。
是浴池的味道。
腿间还有点湿润,但没黏黏的液体流出来。姜晏隐约记得,好像是那个男人帮着清理了。
可不就是得他伺候。
想起昨夜失控的局面,姜晏抿抿嘴,不大高兴地起来穿衣。
身上的红印子还没消,也不能叫阿蘅帮忙。
她随便套了件雪青色的裙子,拢着长发下床。晨起洗漱用饭,是甜口的银耳粥配面点,那点心有捏成兔子的,也有做成花瓣的,精巧可爱,粉红淡绿,瞧着特别有食欲。
姜晏捡着尝了几个,眼睛都亮了:“咱小厨房换人了?”
阿蘅笑:“不是呀,这些点心是沉家姑娘送过来的。”
“婴娘?”
姜晏惊讶,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沉知婴将雪芳斋的师傅请进了家门。
也不知费了多大功夫——她之前想请,没请动。有独门手艺的人,总归有几分傲气,寻常金银砸不动,侯府的身份也不行。姜晏贪嘴,但不执拗于此,所以没有坚持挖墙脚。
想想过几天有个踏青的约定,她的心情又好起来。
“阿蘅,叫程无荣来我这里。”
姜晏揪着面兔子的耳朵玩,指尖稍微被烫红了些,“我有些困倦,想找他开药呢。”
片刻,睡眠不足的程无荣摇摇晃晃地飘了进来。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的,说话有气无力:“请五娘探腕。”
姜晏摇头,屏退阿蘅:“我不诊脉,你直接开药就好了。”
“什么药?”
“避子汤药。”
程无荣登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他看向她。
姜晏眼眸弯弯,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还有消肿的药膏,我肌肤娇嫩,不要那种抹上去疼的。如果疼,我就让人打折你的手。”
程无荣收了表情,缓缓坐下来,面对姜晏。
夜里,他好歹央了庄子的护卫,赶在天亮之前回到早桂街。侯府一开门,他便进来,只说自己在外头吃了酒,一夜未归。
是露了什么破绽么?
或者,在暖玉庄的隔间,她听见了自己和燕平王的交谈?
否则怎会直言不讳地提到避子药,提到这些?
一个未出嫁的千金,是不该说这些的……
“我听说,程大夫近日常去北院给夫人看病。”
姜晏双手交握,下巴轻轻搁在指背,“夫人出手阔绰,想必待你不薄。”
程无荣略微放松了点儿:“所以?”
孟柳意图拉拢收买侯府大夫,以备日后给姜晏使绊子。
这种小动作,以前或许能瞒住姜晏,但现在不行了。她换了西院的人手,侯府的大小事宜,总能传进耳朵。
“所以我在拉拢你呀。”
姜晏的语气轻松又活泼,“你看,我这里也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这个磕了那个碰了,用得着大夫的地方多啦。今日需要避子药,明日说不准就要砒霜了,夫人胆小,不能教她知道啊。”
她揉捏着胖乎乎的点心兔子,毫无预兆地将其撕成两半。内里红艳艳的馅料流淌出来,像一滩新鲜的血。
“行了,快点开药。”
姜晏不耐烦,“别管是给谁开的,以后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随传随到。否则,我就拿你偷窃侯府财物的罪名,打死扔出去。”
昨天还是打碎胳膊,现在升格了。
程无荣缓缓扯起嘴角,狭长的眼睛眯着,像只微笑的白脸狐狸。
他不会告诉她,燕平王已经喂过药。那药胜在方便,而且清甜。
“小娘子要什么,在下自然能做什么。绝不多听多看,多嘴多舌。”
程无荣从药箱捡出一盒膏药,亲自递送到姜晏手中。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掌心。
“这是消肿祛瘀的药。”
他笑着解释,“近日新做的,费了许多药材,只成了这一盒。用时,需以指尖挑起,按在伤处反复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