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宝塔寺的那天,绥绥本来又浓妆艳抹了一番。
翠蓝短衫外罩着大红石榴襦裙,绦带齐胸,坦领拉得低低的,两痕雪团搓粉滴酥,很不成体统地呼之欲出。
她一向如此打扮,李重骏从来不管她的,这回却像没事找事,掐掐她的脸,看着一手脂粉,懒洋洋嗤道,
“难看死了。”
又勒令她回去把脂粉洗掉。
绥绥振振有词:“知道殿下回长安一趟,高雅的东西见多了,再看不得俗物。可既要装荒唐嘛,就不能那么要面子了。只有摆那么个庸脂俗粉在身边,才能显得当殿下好色又品味平庸。不然,殿下当我喜欢弄成这样子呀?”
李重骏都没理她,又吩咐左右,“再给她找条淡色裙子。”
绥绥撇了撇嘴。
算了算了,谁出钱听谁的。
而且这回他是去为阿武翻案,还答应了打发人去照看翠翘,绥绥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算他真的要和她睡觉,她大约也不会拒绝,何况是这样的小事。
绥绥洗掉了胭脂,换上侍女抱来白绫衫与藕合月华襦裙,鬓边簪了一朵院子里摘的白玉兰花。
乔素打扮,薄施粉黛,可那长而媚的眼梢还是往上扫着,娇滴滴的乌瞳像是一对黑珍珠,顾盼流波,清雅得毫无说服力。
从前她是一只艳俗的狐狸精。
现在,变成了一只假装良家妇女的狐狸精。
她也的确没被这身装束束缚。
等到了宝塔寺,住持和众僧早已到了,淡灰的影子印在杏黄色的院墙上。他们双手合十等在外面,然后恭迎魏王殿下进山门。
绥绥也被小沙弥引着,远远跟在后面。
一路上,她不是嫌新做的绣鞋不跟脚,就是嫌鬓边的玉兰花谢了,要摘路旁的黄姜花,嘻嘻哈哈,妖妖调调。
李重骏被请一座重檐歇山的八角楼去接受众人跪拜,她却没有资格上去,而是被小沙弥引到了隔壁的院落等着。
那院是专门安置贵客女眷的,里面种着一棵参天的高大银杏树。
盛夏时节,色泽苍翠,重重迭迭的叶子结成一片翠色的云霞,随风动着。
那树下用画板和彩绳结着一只秋千,绥绥看见,又闹着要打秋千,便手挽着彩绳跳到了画板上,叫两个小沙弥从后面推她。
小沙弥吓得忙道:“万万不可,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绥绥笑着哼了一声,也不用人推送,自己便打起来。
她本只是偶然起兴,不想秋千飞起来,高高扬起,隔着两重院墙,竟远远看见八角楼上李重骏和住持凭栏而立,正说着什么。
她心里一动,腰上使力,那秋千越荡越高,越出了院墙,似飞在云里;身上的帔子,丝绦,袍带裙角,一齐飞起来,素雅的藕合与象牙白,飘飘摇摇,如流风回雪,似飞仙下降。
楼上的僧人都看见了,都红了脸,有望天的,低头的,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偷偷瞄过去。
独住持德高望重,随时随地六根清净,装作看不见,仍镇定地同李重骏讲着当年去年陇西地震,佛塔里的大佛是如何受佛祖庇佑而毫发无损。
但他很快也装不下去了。
因为李重骏也发觉了墙外的绥绥,嘴里还应付着住持,眼珠子却像被粘了过去。
而绥绥遥遥看见这光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演了两年的戏,到头来也只有这么一点默契。
绥绥见风恰好往小楼那里吹,便趁着秋千下落,腾出一手来,将那银红汗巾从袖子里拽出一半,拽在手中。等到再飞起来的时候,把手一扬,那汗巾便乘风而去,飞过院墙,飞过阑干,正被李重骏一把抓在手里。
绥绥对着楼上飞了个媚眼,然后跳下秋千,咯咯娇笑着跑走了。
李重骏做出一副看痴的神色,亦止不住地仰唇。
女人的汗巾都是贴身带的,与内衣无异,就被他大喇喇拿在手里,住持连佛法也弘扬不下去了,只能低头咳了一声。
李重骏回过神来,大约也觉得丢人,于是忙捡起面子,带着几分倨傲地说,
“小王既是奉陛下之命来查案,也说不得来讨这个嫌了。”
住持忙道:“哪里,那里,魏王殿下何出此言,倒折煞老僧。”
李重骏还不忘把汗巾收进袖内,“早一日结案,既是还贵寺一个安宁,也给陛下一个交代,更是堵住市井间悠悠之口。“
都是五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要不是皇帝忽然提起这茬,悠悠之口早就堵住了。但住持依旧是善眉善眼老神仙的样子,“阿弥陀佛,真如此,殿下大功德,寒寺感激不尽……”
“那么,赶早不赶晚,小王今日便要叨扰了。”
“是……是。”
住持提着一口气,等李重骏开口。
凉州离陇西都算西北,他自然也听过这魏王的荒唐名声,今日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名不虚传。
但既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