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头一天,李重骏被皇帝斥责一番,然后关了禁闭。
陛下还派了内监来看着他,让他在魏王府反省,连宫里的新年筵席都不准出席。
杨将军更惨,直接给打发到南方做都护去了。
虽然官也不小,可杨氏世世代代生活在北方,在南边无甚势力,过得当然不会有长安快活。
绥绥觉得真说起来,还是杨将军背井离乡比较倒霉,李重骏不过被骂了两句,整个人变得特别颓废,天天在家喝酒,喝了酒还闹事。
她都快烦死了。
男人怎么这么脆弱啊,自己不开心,也不许别人开心。
王妃娘娘过生辰,绥绥送了她一条亲手打的络子,上面还嵌了一颗她珍藏的波斯青金石。李重骏第一次在她手中见到的时候还挺高兴,后来过了好久,他状似无意地问起来,得知她已经把它送给了王妃,就大发脾气,还让她做一条一模一样的给他。
除了青金石坠子,还要接出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里面一对喜相逢。
绥绥真要气死了。
她会翻跟头,一口气打几十个圈圈,却根本不善女红。给王妃娘娘打络子已经熬了几个大夜,指尖扎了好几个洞,再加上李重骏这些无理取闹的要求,眼睛都要瞎了。
好在腊月十五有个好事。
王妃娘娘每个月十五都要去清虚观上香祈福,她既是魏王妃,还是杨家的女儿,一下子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出了事,她才是最难过的人,可她永远是娴静安然的样子,哪像李重骏丢人现眼。
上次她听说绥绥的父母都早已死于战乱,便说为了谢谢她的络子,答应这次带绥绥一起去清虚观,特意选在了晚上,为莲花池里她父母放一盏长生灯。
很少有人关心她的过去,更别说她早已死掉的爷娘。绥绥满心感激,比看到李重骏送她那么多金饼饼还要开心。
她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月圆这一日。
小玉替她把风,她为了不发出声音,特意脱掉缎鞋拎在手里,溜过中庭的花园。
长安的腊月,急景凋年,才下过一场雪,院子中花都谢了,只余下峥嵘的山石与松柏。她走过雪地,罗袜都湿透了,穿过花园的门房,只见屋里烧着一只炭盆,四面窗子却都合着,昏昏暗暗一片静谧。
想必是看花园的仆人不在?
绥绥一心想着和王妃娘娘会合,也顾不上这么多,坐到炭盆边脱下罗袜来烤火,小心翼翼烤了一小会儿,才要穿上带来的新袜子,忽然听见咻的一声,只见一只红枣扔到眼前掉入炭盆,噼里啪啦烧出一股焦甜。
绥绥吓了一跳。
急忙四处看去,只见李重骏倚在屏风后,借着那点月光带笑不笑地抱臂看着她。
“殿、殿下!——”
他走到她跟前蹲下,往她嘴里塞了个枣子,打断了她的话,“你干什么去?”
他这段日子天天醉生梦死,怎么偏偏今天清醒了,绥绥暗叫不好,连忙吃掉了枣子说:“我听说花园里的红梅开了,所以来看看,然后……折一枝献给殿下插瓶。”
红枣可真甜,她吃掉之后还舔了舔嘴唇,然后看着李重骏又道,“殿下来这里做什么呀?”
李重骏倚坐在屏风底下,悠悠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人趁我不在意溜出了府去,所以来看看。那个人,不会是你罢?”
“……”
“当、当然,我怎会不禀报殿下就溜出去玩呢……”绥绥干笑两声,又试探地问,“殿下还梦着什么了?”
李重骏瞥她一眼,忽然身子往前,
“我还梦见,你抱着我。”
这话来得突然,绥绥觉得莫名其妙,可他含笑看着她,竟是少有的认真。
像在等着什么。
她呼吸顿了一顿,头脑发热,伸出手却又停住,最后只轻轻扶住了他肩膀。
他竟然又往前靠了靠。
那双乌浓的长眼睛,睫毛上总不会沾着雪水,可看着湿漉漉的,那么亮。
她脸颊都烧起来,抿了抿唇。
只是抿了抿唇,他却笑了,随手从屏风后拿过一只银壶,对嘴吃了一口,伸手扳住她的下颏,自然而然般吻了上来。
松柏气里混着奇异的酒气,浓烈的酒,辛辣腥甜,缠绵渡入她的唇齿。
绥绥从没喝过这样奇怪的酒。
她从来吃不醉的,这一口下去,却像发了烧。
是真的发起热来了,一路暖意摧枯拉朽,烧到小腹,烈火难消,而李重骏吻得太斯文,绥绥急切喘息着,颤抖着回吻——这太诡异了。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极力推开他,“那是什么……那口酒,是、是——”
“玫瑰烧。”李重骏低低笑起来,不怀好意,又不明所以,随即又说,“放了鹿血。”
绥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给你暖暖身子。”
暖身子,鬼才信!还不是要和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