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回来后遇到沈桂和桐桐,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要治好桐桐的病,他可能真的会成为张昭和的同类人。
孩子是直言不讳的,是天真无邪的,是唯一可以戳破逻辑怪圈的,因为他们不懂规则,不认逻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张昭和继续道:“那天我与你站的地方,就是我与黎兄站的地方,黎兄像你一样登高远望,看着下面接踵而至的人群,他说,要是大家都这么轻松快乐,热爱生活,无病无灾就好了。我们当年站在那里,对世界充满希望和爱意,我无比认同他的话,我们一直在努力,希望所有人都可以面带笑意,呼朋引伴,一路攀登到制高点。那天天气真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仿佛大自然都认同我们,可结果呢?”
黎容听他提起黎清立,总算抬起眼睛,他双目通红,嘴唇紧绷,似乎从麻木心死中被唤起了一丝愤怒。
张昭和神色动容:“结果就是,黎兄惨遭迫害而无人问津,那些他想帮助拯救的人,全部成为杀他的刀,然后在某个迟到了不知多久的日子里,像荒诞的小丑一样,涌到莫名其妙的账号下面道歉,那些看起来正义的呼喊狂欢,黎兄再也看不到了,他临死前,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侮辱咒骂,是鲜血淋漓的恩将仇报!他留下律因絮的全部资料,是给这帮蝼蚁最后的善念,却又被付之一炬,毁于一旦!”
张昭和突然情绪激动的抓住黎容的肩膀,咬牙切齿:“凭什么是他遭遇这种事,凭什么是你承受这些事?他们都对不起你们,他们不值得你们施舍一点善心,黎容,你是黎兄和弟妹唯一的孩子,你活下来了,不要像你父母一样,你要为自己而活,这才是他们希望的!”
黎容眼底蓄满了泪水,血丝混在泪水下,恍惚让泪水也变成了红色。
他牙齿打颤,恶狠狠问:“是谁…郑竹潘已经倒了,是谁烧了律因絮!”
张昭和缓缓松开黎容的肩膀,苦笑着噙泪:“黎容啊,你以为扳倒郑竹潘就万事大吉了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不希望黎兄沉冤昭雪吗?他们都有可能是放火的那一个,那火不在档案馆也在他们的心里!
当年事发的时候,群情激奋,荒诞的谣言被以讹传讹,铺天盖地!人们光速判了你父母‘死刑’,根本不给他们申辩的机会!
在那个时候,红娑在做什么,察觉到情况不对,朱焱带头撇清关系,立刻将黎清立顾浓的名字从官网中删除,暂停他们参与的一切实验项目,就连红娑研究院大厅里挂着的合影都被拆了下去!
他有想过为黎兄出头吗,有想过用红娑研究院院长的身份为黎兄背书吗?他没有!他就是那样自私自利,拘拘儒儒的小人!”
黎容深深皱起眉,像是第一次听到朱焱这个名字,他陌生又愤怒,还带着深深的不解。
张昭和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一连串的话让他有些供氧不足,他的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还有蓝枢,蓝枢联合商会以及九区在做什么?他们就如生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趁着混乱疯狂敛财,接手了黎兄公司所有合作方,威逼利诱那些人加入蓝枢,那短短的几个月里,红娑因为这件事元气大伤,不少上下游合作方改换门庭,但蓝枢却闷声发大财,注册会员的公司增加了上千个,每个每年都是上万的会费!
九区呢,九区毫无作为,韩江自诩雷厉风行,眼里不揉沙子,但他手下却被渗透成了筛子,如果不是六区被取缔,他们都不知道素禾生物在蓝枢藏污纳垢那么久!”
黎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他认可红娑里是有敌人的,但却不知道蓝枢也从他父母的惨案中获得了好处。
他眼中的神情还有一点难以接受,只是他很快扭开了脸,借着擦眼泪的机会,将那丝错愕掩盖下去。
他并不想让张昭和看到。
但张昭和还是看到了。
张昭和拉开他的手,发现他的眼睛已经被粗糙的袖口揉的通红。
张昭和苦口婆心道:“我一直顾念你年纪小,不忍心让你知道全部的真相,但事到如今,你有这个权力,也不该再被蒙在鼓里。
永远不要把蓝枢的人当作伙伴,你以为他们是在帮你吗,他们是借你的力量来打击红娑,你现在一定恨死红娑了吧,因为你笃信,烧律因絮的人就在红娑,因为红娑开了一个月的会商议重启律因絮,知道内情的人实在太多了。
你扳倒了素禾生物,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红娑研究院了?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蓝枢一区和三区,可都因为当年的事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你借力打力除掉素禾生物是好事,可不要陷得太深,认敌为友了!”
黎容面色苍白,不由得向后跌了一步,他像是不愿意听张昭和再说下去,逃避的哑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昭和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根本不像一个已经日薄西山的老人。
“黎容,你还不想面对现实吗!”
黎容眉头紧皱,脸上布满狼狈的泪痕,他甩了一下张昭和的手,却没甩开,只好暴躁道:“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