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地处大名府以北,再往西不远就是圣驾所在的太原府,这一交火是要震得许多人不得安枕了。
江寄水赶忙将今日的几份报纸都翻出来,太后皇帝的仓促离京使天津水师士气大减,去年开始就有流言说太后失德,知道自己不成了,拿他们去填洋人的火炮。谁不是十月怀胎养下来的?谁又生了四只手八只脚?生死关头勇往直前是为了给自己、给家人挣一份体面前程,如今朝廷都快倒了,封赏爵位都成了一句空话,加上神机营的事一出,人心动了就不好收拾了。
天津水师与浙江水师不同,严格来说算皇帝的嫡系,现任水师提督还是太兴爷当年亲自提拔,极稳重老成的一个人,真定登基后也没将他换下去,就这么顺顺当当做到了今日。若说是他起了二心,故意将美洲佬放进内陆,江寄水不太相信,天津距京师不过一日车程,底下的兵丁或许糊涂,提督和将领们必定明白天津卫是绝不能丢的,此乃背水一战,不是小打小闹。
那美利坚人是怎么到的顺德?又是因为什么与秦王交兵?
东昌府大营里,李持寿看着大夫们进进出出、随军亲卫不时端出一盆盆染着血色的盐水,不禁面色惨白,好容易等清创告一段落,他上前逮住一个正在洗手的医生,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样?伤势如何?”
腹部中弹,血流不止,只看营帐里的气氛就知道情况称不上乐观。外头的医生信不过,随行一路的又都是李家的人,李持寿不得不去最近的府城里绑了几个专精外科的大夫,谎称是给自己看伤。
大夫们也不是傻子啊,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患者来头不小,纷纷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治到现在才告一段落。
“军爷放心,命当是保住了,”这句话一出,叁爷的神色骤然一松,“只是夜里还需人仔细看顾,炎症发热可不是儿戏。”
“多谢,”熬了叁四个小时,终于能将心咽回肚子里,寿哥儿眼圈一红,步子发软,差点没就地跌一跤,秦力见状连忙上前,被他侧身避过,“多谢几位大夫妙手仁心,秦大哥,快带他们去外头歇着吧。”
天色还早,过了约一盏茶时间,里面传出细微的人声,李持寿进去瞧了一眼,朱持晖散着头发躺在床上,嘴唇和指甲没有丁点血色,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连眉头也微蹙着。
“二哥……”他知道为什么称王后朱持晖要马不停蹄的往各个大营巡视一圈,华仙公主与怡王的名声被伪帝糟蹋了个透,此时还端着皇孙架子稳坐帐中必然招致兵士的反感,天下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必须亲自出来安一安他们的心。可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撞上美利坚的斥候小队,从徐州到顺德足有叁四百里,居然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了惠王的地盘,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他只盼着二哥千万熬过这一关,他若有个好歹,中原这一摊必然彻底乱套,届时洋祸肆虐、民不聊生,给爹娘报仇更是成了奢望。
“叁爷,”守了一下午,眼看天要黑了,秦力端着几碗饭菜走进来,“累了整整一天,再不用点东西人就该倒了,夜里换我们守着吧,您去帐子里睡一觉。”
他是华仙公主的亲兵,李持寿待他自然比别人尊敬,闻言犹豫片刻,还是起身道:“夜里若有事,烦大哥使人喊我一声。”
秦王的帐子守卫森严,大都是从前华仙公主的人,再有就是神机营,朱持晖昏迷前吩咐过,务必将此事瞒得紧紧的,不可透露一分给李家。李汇正愁找不到借口管束他,得知他受伤必然极力阻止他继续巡营,而一旦被关进笼子‘养病’,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力与正掀帘子进来的孙钊对视一眼,正色道:“叁爷只管放心。”
这一睡就睡了两叁日,到第四日下午,换过纱布和药粉,朱持晖才终于醒了。等他用过清粥和牛乳,人有了点精神,大家聚在营帐开了个小会。
“洪方彦登报说要重整应天女子学校,又全程公开处理吴子华,几乎没打断庄王一条腿。”
南昌、饶州、九江,大批百姓往南京逃难,相信很快天军的人数又得翻一番。
小秦王撑着病体扫了一眼昨天的《泰晤士报》,好奇道:“这个龙姑娘是什么人?”
“想是化名。”西洋人的报纸不爱用真名,尤其这还是洪方彦身边的人,不见照片也没露脸吗?大约是个机要秘书之类的人物,类似从前的六科给事中。
朱持晖一目十行地看过这篇文章,总觉得心里有些异动,干脆将报纸收起来,备着明后日再细细研读。神机营长官张瑜趁机道:“那几个美洲佬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难得抓到活口,不管是杀了还是养着都不太合适,他们白皮金发,放在军中未免太显眼了。朱持晖垂目思忖片刻:“审出什么来没有?”
那当然是没有,几个人都一口咬定自己是美利坚的客商,来大明是做生意的,枪支火药乃防身自保之物。
他一咬牙:“继续审,好好抻一抻他们。”
听到这里李持寿插了句嘴:“一共七八十个人,千里迢迢跑来这么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