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今年是个暖冬,眨眼到了十月中,南方不见一丝凉意,每日晌午日头高高挂在天上,挤得云也不剩丁点,没了蝉鸣鸟叫,空寂得像是时间都静止了。人也不例外,一个赛一个懒散,江边河畔的酒馆茶楼生意稀缺,掌柜的靠在门边打哈欠,和小伙计吹嘘去年在御街上看兵马大归,旌旗战鼓铠甲银刃,那骑着高头大马昂首在最前面的大将军英姿勃发,只可惜造化弄人,被围死在西北边疆的叛城里。
掌柜的吐出一嘴瓜子壳,问,“诶,你不也是西北人?”
小伙计麻利地擦桌摆凳,操着口朴素的乡音,“俺家在张掖,离着大同还有好些地方。”
掌柜最远就到过湖广,在他眼里朔北和西北都大差不离。正说着,门口马蹄嘶鸣,来人肩宽体壮,一脸糙乱的胡髭,穿身灰扑扑的曳撒,脚底的皂靴磨得跟快平了,一进门就把酒葫芦扔给他,“打二两酒。”
掌柜忙不迭接过,喜笑盈盈地跑到酒缸边,还不忘和他套近乎,“沉大人今日来得早啊?”
沉之逸抻着腿脚靠在墙边养神,小伙计凑上来给他倒茶,也只抬了抬眼皮儿,“新招的伙计?”
“哪儿啊,先前那个,回老家大半年给他爹娘治丧,这不才回来,确实用得上手又勤快,我就给口饭吃。”
沉之逸皱眉思索了一阵,实在想不起来,拿了葫芦往桌上拍了几个铜板。掌柜点头哈腰要送他出门,却见他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眼睛也不打瞌睡了,问,“原老头儿?”
掌柜愣了下,应声道,“啊对,没错,”把人推到他面前,“就这小子,上月我带他去找您,碰上个校尉老爷说都哪辈子的事了,又让我把人带回来了。”
沉之逸骂了句粗口,抓鸡崽子似的把人一提,挠挠头又塞给掌柜的一吊钱,“审了再说。”
小伙计被一路提溜到兵马司,往戒律房里一扔,还没等沉之逸开口,被墙上挂着的刑具吓得倒豆子似的嘚吧,没会儿就把自己祖宗叁代都交代得底儿掉。
见他一脸肃容,两膝一软跪倒在茅草上哭诉,“大人,小人把知道的都说了,小的真的是良民,不信您看……看这户籍……”
沉之逸挥手打断他的哭嚎,“那原老头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他平日里嘴紧的很,问他在哪儿供贵人也不说,只有喝了酒嘟囔两句,咱们才知道他在大将军府上做事。小的和他都在张掖呆过,掌柜的瞧不见时他还会赏我俩子儿。去年冬天冷得很,店里没剩几个人,我给他打完酒时人醉得都起不来了,就听见他说,说……”
“马不骟要配种……配、配他娘个腿,老子让它疯,它就得疯……”
小伙计看他又拧着眉,吸吸鼻涕问,“大人见过原老头么?”
沉之逸不耐烦,“老子要见过那王八孙子,早给他扯着蛋揪出来了。”
小伙计嚅嗫道,“他……他应该不是张掖人,口、口音不太对。我听着像是朔北一带,也问过他,他说去张掖前,在北直隶养过马……”
沉之逸猛地坐直了身子,电光石火间,脑中划过叁月初某一晚从燕府的台阶上滚落前的余光一瞥,想起来敬廷生前曾邀他去府里看马,有人那时说过,
“我名下有一处马场,在应昌一带,得空请沉兄与敬兄去玩个痛快。”
他心底发凉,小伙计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张张口嗓子干哑地说不出话,他灌了两口辣酒,一抹嘴巴目光犀利地看向他,
“把嘴闭严了。”
小伙计战战兢兢地走后,沉之逸身子倒跌在椅子里,一手捂着脸艰难地喘气。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十月十七,使节团跋山涉水行至吐蕃王庭,恰逢二皇子赤葛尔即位,沉之邈代表大周献上贺礼,直至数日后消息传回京,也未见西域动荡。徐太后对此没表现出不满,更没有喜闻乐见,她忙着与郭固打太极,前些日子这老匹夫跑到养心殿,明里暗里说了通让皇帝一视同仁的话,不能只偏信刘峥,这些个上京的王公子都是为了他而来,又毛遂自荐家里的小辈进宫来当伴读,吃相越来越难看。
也不怪他冒进,眼下风平浪静,各方即使有心思也只能强按下,像是陷在沼泽地里,只能胶着不能动。齐王在陕西安分守己,福王也头埋窝里孵蛋,除了郡王府在京城快成了西市菓子行,日日人来人往,生怕跳的不够高,脑袋尖冒不进宫门。
徐太后啼笑皆非。她确实不将荥阳公主看在眼里,郭固尽管在她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扶持好皇帝,她最赖也还是太后,要是一心跟在福王屁股后面捡嚼剩的吃,也得看看福王的兵马来不来得及过秦岭渡淮河。
她又翻出两日前刘峥进宫来带的那封信,言辞恳切,从千里外的广宁府辗转递来,说他会竭力争取时间,求她为自己的婚事做主。
几乎是前后脚,另一封来自广宁府的信,也变着法儿送到了她面前。短短半拉月,她受到了北地几年都未曾有过的重视,老子娘儿子,个个有求与她,实在让人得意。
她对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