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陈苍野好歹给易大姐放了假,以备迎亲之时连轴转。好不容易得空,易大姐忙回到清香楼去。
紫月满面愁容:“大姐还要伪装到何时?李大人那边,也瞒不了多久了,他好几次上门要找赵娘子呢。”
易大姐不接话,一边卸下妆容,一边问:“我听说百里公子、沉公子已从荆州出发了?”
紫月踌躇了一下,道:“是要走来着,然而许韶君大人一路随行。”
易大姐皱了皱眉:“待要如何?”
紫月叹了口气:“不知也,貌似他对沉公子十分欣赏——从前就很欣赏了,这会儿仿佛形影不离一般。”
易大姐心里冷笑。不知此人如何心思,但是昭儿脚底下并无一物——据她所知,那五颗星子只能在热腾腾的水里沐浴下方能看见,平日里就是如何也见不着。
“紫月妹子。你可知,从小我娘教导我们,断乎不能将一双足暴露与人前?”易大姐笑道。
紫月皱眉:“大公子教导我们的时候,奴家也晓得不可将双足随意露出。毕竟……”毕竟是尤物。
易大姐了然:“自矜。自持。自谦。”自谦就是自匿。
卸妆完毕,又是个瘦弱白皙面目模糊随意的女儿家。
紫月送她出门:“孙公子来过好几次。”
易大姐笑着出门去。
李雪贞等得坐立不安。林思泸看得真切,笑道:“司丞大人对此佳人十分上心,看来李钦小姐、宁姑娘都是过去的故事了。”
李雪贞听到宁姑娘几个字,心里不是滋味。他何尝不知道宁蕴多好?只是当初拒绝了宁蕴的是他,不及早表明心迹的是他,自作孽。宁蕴佳人已杳,而天上给他送来个赵娘子。
这赵娘子心性造诣如同宁蕴,几乎一模一样。那一盆兰、一盆莲,在她手里妙手回春。
然而那盆兰、那盆莲,都是宁蕴所遗……
冬日的阳光里照进一抹袅袅娜娜极其纤瘦的倩影。易大姐看到映在阳光里林思泸的脸,停住了脚步。“赵娘子。”李雪贞等了这好几天才盼来了此人,忍不住激动地上前去扶住了她。
赵娘子脸上一红,转脸看着他:“李大人,林公子怎么在此?”
“林兄来与我讨论《无用志》之事,颇有启发之意。”李雪贞道。“娘子来了,正巧我们仨也可聊聊。娘子冰雪聪明博学通识,一定有高见。”
林思泸皱眉:“《无用志》一事也告诉与赵娘子了?”
李雪贞笑道:“赵娘子博识,又是自己人,无妨。”
赵娘子看着他,脸色更红了。
林思泸识相得很,见二人双目含情,便借故要走。待上车,他才想起来一件事——清香楼里用的人他都认得,几时有个这个女孩儿来?
半日空暇,这赵娘子与李雪贞研讨花草、琴棋,又对李雪贞校辑的《无用志》探讨一番。即便是良辰好景,都不如此神交时光。
“只有一点奇怪。”李雪贞道。“《无用志》系对先宁凤山大人主办辑录各地要案所记《无用注记》的精要,这江南道一卷确实有大段空白,不知为何。据闻当时是宁大人纳妾志喜,因而耽搁了。但是,也不该。”
赵娘子苦笑:“今其人已作古,何必深究?”
李雪贞喟然:“此言不妥,若是有原由,应当补遗,毕竟圣上登基才多久?这样的一本集子,绝对是震慑宵小利器。”
赵娘子道:“既然如此,恕奴家多言——朝中可是安稳?”
李雪贞悄声道:“圣上即位没多久,太子才立了两年,冀王又是诸王中出挑的,九千岁也不会轻易倚重任一人。故而今日,虽然稳固,也有起伏……”
赵娘子想了想,道:“那么……当年,圣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今日便轻易委托给了九千岁和诸王?”
李雪贞道:“圣上心思谁能揣摩得?当年以圣上之力,原贼寇横行民不聊生的江山,已然井然有序……圣上绝少出面但是绝非鲜顾政事。”
赵娘子便又道:“宁大学士当年,也是为圣上效力不少。”
李雪贞笑着说:“娘子也知道?”
赵娘子掩嘴:“李大人日日里念叨这个《无用志》,奴家能不知道这位大人么?”眼波流转,李雪贞一时目光闪烁。眼前的人,神情姿态仿佛与宁蕴重迭了起来。
赵娘子又道:“朝野不免波谲云诡,李大人可要当心为上。”
晚饭时分,陈苍野见着易大姐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易娘子用过饭?”
易大姐点点头,见他正看着幽云、江南等地地图——屋子内的香灰末子,在瓷盂里已积了尺余。易大姐皱眉道:“小世子可要歇息?伏案也有一日余了吧?”
陈苍野揉揉眼睛,道:“是吗?”
易大姐捧出汤婆子里温着的汤盅,满满的汤水里分出一碗:“小世子喝点汤吧?——今日竟是粒米未进?”
陈苍野舔舔干枯的唇,道:“贵人事务要紧。”接过易大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