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妈妈伸指去扳扣住王语嫣的机括,扳了一阵,竟纹丝不动。段誉怒道:“你还不快放了小姐?”严妈妈愁眉苦脸的道:“我……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段誉伸手到桌子底下,摸到了机钮用力一扳,喀的一声,圈在王语嫣腰间的钢环缓缓缩进铁柱之中。段誉大喜,但右手兀自不敢就此松开严妈妈的手腕,拾起地下长刀,挑断了缚在阿碧手上的麻绳。
阿碧按过刀来,割开阿朱手上的束缚。两人取出口中的麻核桃,又惊又喜,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语嫣向段誉瞪了几眼,脸上神色又是诧异,又有些鄙夷,说道:“你怎么会使‘化功**’?这等污秽的功夫,学来干什么?”
段誉摇头道:“我这不是‘化功**。’”心想如从头述说,一则说来话长,二则她未必入信,不如随口捏造个名称,便道:“这是我大理段氏家传的‘六阳融雪功’,是从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中变化出来的,和化功**一正一邪,一善一恶,全然的不可同日而语。”
王语嫣登时便信了,嫣然一笑,说道:“对不起,那是我孤陋寡闻。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和六脉神剑我是久仰的了,‘六阳融雪功’却是今日第一次听到。日后还要请教。”
段誉听得美人肯向自己求教,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小姐但有所询,自当和盘托出,不敢于有半点藏私。”
阿朱和阿碧万万料不到段誉会在这紧急关头赶到相救,而见他和王小姐谈得这般投机,更是大感诧异。阿朱道:“姑娘,段公子,多谢你们两位相救。我们须得带了这严妈妈去,免得她泄漏机密。”
严妈妈大急,心想给这小丫头带了去,十九性命难保,叫道:“小姐,小姐,慕容家的姑太太说夫人偷汉子,说你……”阿朱左手捏住她面颊,右手便将自己嘴里吐出来的麻核桃塞入她口中。
段誉笑道:“妙啊,这是慕容门风,叫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语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去瞧瞧他……”说着满脸红晕,低声道:“瞧瞧他……他怎样了。”她一直犹豫难决,刚才一场变故却帮她下了决心。
阿朱喜道:“姑娘肯去援手,当真再好也没有了。那么这严妈即也不用带走啦。”二女拉过严妈妈,推到铁柱之旁,扳动机括,用钢环圈住了她。四人轻轻带上了石屋的石门,快步走向湖边。
幸好一路上没撞到庄上婢仆,四人上了朱碧二女划来的小船,扳浆向湖中划去。阿朱、阿碧、段誉三人一齐扳浆,直到再也望不见曼陀山庄花树的丝毫影子,四人这才放心。但怕王夫人驶了快船追来,仍是手不停划。
划了半天,眼见天色向晚,湖上烟雾渐浓,阿朱道:“姑娘,这儿离婢子的下处较近,今晚委出你暂住一宵,再商量怎生去寻公子,好不好?”王语嫣道:“嗯,就是这样。”她离曼陀山庄越远,越是沉默。
段誉见湖上清风拂动的衫子,黄昏时分,微有寒意,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凄凉之意,初出来时的欢乐心情渐渐淡了。
又划良久,望出来各人的眼鼻都已朦朦胧胧,只见东首天边有灯火闪烁。阿碧道:“那边有灯火处,就是阿朱姊姊的听香水榭。”小船向着灯火直划。段誉忽想:“此生此世,只怕再无今晚之情,如此湖上泛舟,若能永远到不了灯火处,岂不是好?”突然间眼前一亮,一颗大流星从天边划过,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王语嫣低声说了句,段誉却没听得清楚。黑暗之中,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阿碧柔声道:“姑娘放心,公子这一生逢凶化吉,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难。”王语嫣道:“少林寺享名数百年,毕竟非同小可。但愿寺中高僧明白道理,肯听表哥分说,我就只怕……就只怕表哥脾气大,跟少林寺的和尚们言语冲突起来,唉……”她顿了一顿,轻轻的道:“每逢天上飞过流星,我这愿总是许不成。”
江南自来相传,当流星横过天空之时,如有人能在流星消失前说一个愿望,则不论如何为难之事,都能如意称心。但流星总是一闪即没,许愿者没说得几个字,流星便已不见。千百年来,江南的小儿女不知因此而怀了多少梦想,遭了多少失望。王语嫣虽于武学所知极多,那儿女情怀,和寻常的农家女孩、湖上姑娘也没什么分别。
段誉听了这句话,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明知她所许的愿望必和慕容公子有关,定时祈求他平安无恙,万事顺遂。蓦地想起:“在这世界上,可也有哪一个少女,会如王姑娘这般在暗暗为我许愿么?婉妹从前爱我甚深,但她既知我是她的兄长之后,自当另有一番心情。这些日子中不知她到了何处?是否愚上了如意郎君?钟灵呢?她知不知我是她的亲哥哥?就算不知,她偶尔想到我之时,也不过心中一动,片刻间便抛开了,决不致如王姑娘这般,对她意中人如此铭心刻骨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