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可辩大儒,从六岁起他的人生便被那诗书礼仪乐武射艺塞得满满,成年后又要日日为家族筹谋,应对朝廷燕绥明枪暗箭,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又何曾有过一日松快?照为父看来,那千般重担都有你哥哥替你担了,你该感到庆幸才是!”
“若真是我哥哥替我担了,担上一辈子,我自然该庆幸,甚至是感激。”唐慕之没有笑意地笑了笑,“就怕担了一时,终要我用一世来还!”
唐孝成缓缓转头看着她,温和地道:“阿六,何以突然说这话?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唐慕之不理他,自顾自道:“说起来,女儿也很久没见到您了。难得父女闲话,不如就说个故事给您听?话说很久以前,有对夫妻,生下龙凤双胞,咱们东堂龙凤胎一向是难得的祥瑞,那对夫妻因此在家族中地位大大提高,十分喜悦,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因为自身才能突出,长子优秀,又有这么一对龙凤双胎,便顺利接了家主位,可惜那双胞胎中的女儿,身体荏弱,便纵那对夫妻精心呵护,养在深闺,很少见人,还是在六岁的时候死去了,恰在此时,这位刚刚接任家主的丈夫,长子忽然又因为婚事出了事。”
唐孝成面无表情地听着,面容在灯光的阴影里岿然如石雕。
“大家族嘛,您知道的,劲敌很多。刚当上家主不久,引以为傲的优势忽然接二连三出事,难免就会被人拿来作为话柄,有祥瑞就有不祥是不是?不然何以别人当上家主平安无事,他刚当上家主就出这么大漏子呢?自己家儿子都管不好,凭什么管理这么大的家族呢?龙凤未长成便折一凤,另一龙还算龙吗?这位新家主立足未稳,眼看长子已经无力挽回,双胞胎却不能再出事,想着小女儿反正身体弱,藏在深闺,见过的人很少,因此,干脆也就悄悄埋了。另外从妻子娘家选了一个和小女儿有些相像的小女孩,带进了唐城,还是装作身体荏弱,养上一年半载再出来见人,到时候也没几个人记得她模样了,如此,双胞还是双胞,龙凤还是龙凤,新家主运气真好啊,那一龙年纪小小,一番高压苦学之下,及时崭露头角,帮助唐家长老会重新建立了对这位家主的信心,自此,便将这家主之位,长长久久,做了下去。”
唐孝成淡淡道:“这故事很不错。曲折动人。依我看来,故事里人人都有无奈之处,唯一幸运的就算那被抱来的女孩,本是普通人家之女,这辈子也就是粗茶淡饭养到十几岁,随便嫁个土财主,生儿育女,草草一生。却因此机缘,进入这钟鸣鼎食的第一世家,得了这泼天富贵,金尊玉贵宛如公主一般地长大,怎么,还要狼心狗肺地不满不成?”
唐慕之点点头,道:“是啊,是这道理。确实是金尊玉贵公主一般长大。她原先知道这故事时,倒也没多少怨恨,顶多就是多年疑惑得解。为什么这么多年,父母待她和待哥哥看似一样实则处处不同,为什么这么多年,无论哥哥待她怎样她都始终无法起亲近之心,她六岁之前的记忆被抹去,为了扮成一个荏弱的小女孩,她是真的荏弱地生了一年病,一年后,她六岁之前的记忆只有零星半点,她真以为这是她的亲人,亲人为何不亲?想不明白,之后的许多年,她被这个问题折磨着,像小刀,天长日久地削磨着,先是鲜血淋漓,后来就结了疤,再后来就变得坚硬而有棱角,处处硬处处棱,不再自己受伤,只会让人受伤。”
“那也只是那女子天性不良,所以越来越偏狭。世家大族嫡支子弟,谁会长成这样?所谓朽木不可雕也。”唐孝成一笑,“或者可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唐慕之转头看他,她眼神晶亮:“是啊,粪土之墙不可污也。不过世家大族,真的会选一段朽木,一堵破墙吗?当真不是因为看中她的坚韧心性和特殊体质吗?否则你唐家无人肯练也无人能练的碎玉内功,为何就她练成了呢?”
唐孝成眼神微微一闪,不说话了。
“哨技是唐家偏门,唐家视为下等武技,男子都无人肯练,更不要说是女子。她去练了,只因为好爹爹说,练好了这个,可为兄长辅助,为此她磨破了舌头,一次次嘴里鲜血淋漓,打断过骨头,裂过嘴唇。碎玉内功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进展很慢,练了那么多年,她的武功内力都始终平平,这使她无法翻出太大的浪来,永远不得不被她那好哥哥掌控着。她以为是自己资质限制,直到她刚刚知道,碎玉内功,顾名思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全部倒灌赠与他人,也可在最关键时刻自爆和人同归于尽,还可以在外力作用下,在与人交合时……令对方全身经脉碎裂而死。”
她没有表情地咧了咧嘴角,盯着唐孝成的眼眸:“家主,您说,这好爹爹让他这便宜女儿练这丧阴德的内功,想要做什么呢?想未来需要时她为她那好哥哥牺牲?想在和生平大敌对战时让她自爆?还是想她最终追逐那皇子成功,最后洞房花烛夜将生平所爱害死?”
“这就是你们抱她养她,朝夕相处二十余年的目的吗?”
“这就是你们身为养父母,对着虽不是亲生,却也算亲自抚养,听着她满含孺慕地喊着你们爹娘一日日长大的女儿,所一直抱持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