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蒙田,去往德安府临海县。
三千骑时隔两日后再次聚齐,却没进入那一个小县,以免引起骚乱。
临海县令谢折枝,就是当年燕绥在德安揪错,唯一一个敢和他正面刚的猛人。
时隔多年,他竟然还在当地,没升没降,做着他的县令。
这是一件有点奇怪的事,一路经过各种幺蛾子的文臻等人,对此抱持了十分的警惕,身边跟了最精挑细选的斩首队员,另外还有一个小队潜入城中,其余骑兵就驻扎在城外一个山坡上,随时一个俯冲可以进入县城。
而临海县全县的武装保卫力量应该不会超过一千人,不过三千精锐一个来回。
所以文臻觉得,如果要有埋伏,那也一定不会是硬仗,只会是阴谋,像易铭搞的那种玩意。
因此她对那个蝎子蛰戒心十足——听名字就不是好玩意。
燕绥表示十分赞同,他对那位英俊县令的印象也极其不好。
林擎倒是无可不可。他十分迫不及待,想看看侧侧神神秘秘,给他留了什么。
集市上找红梅灯笼,原本以为会很难找,结果一打听,便知道最著名的集市是南市,一进南市,就看见一盏白底红梅的大灯笼高高挂,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如此明朗,文臻反而梭巡不敢进了。
倒是林擎哈哈一笑,燕绥唇角一勾,两个性格各异,骨子里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直接向那灯笼走去,进了店面,里头的人齐齐抬头,却原来是一家当铺。
燕绥看见当铺就勾起一些不大美妙的回忆,脸色一黑。
林擎却趴在柜台上,愣住了。
高高的柜台是黑紫色的,上头却挂着格格不入的蓝花布,柜台上一个黑陶花瓶,里头插一支鸭屎绿的干花。
眼前的场景忽然水波般摇动,高高的门槛里迈进来一双小脚,穿着破烂的鞋子,步子却轻快,怀着抱一匹一看就时日很久折痕很深的蓝花布,那双小脚有点吃力地踮起,将那匹很新又很粗的蓝花布递上黑紫色的高高柜台,清脆地喊:“当当!”
他的视野忽然在降低,微微俯下就看见小姑娘乌黑的发顶簪一朵颜色怪异的花,那颜色可真难看,鸭屎一般的黄绿色,当地遍野盛开的无名野花,不香也不美,可是不知怎的,戴在那一头鸦青莹润的发上,莫名便让人觉得那绿也精美了起来。
高高的柜台上伸出一只有点粗糙的手,粗暴地抓起那精心保护的蓝花布,一阵翻腾,随手就扔了出去:“什么烂粗布,不当!”
那小姑娘哎地一声,扑上去抢那布,“那是新的!新的!”
“新的也不值钱!”
当铺伙计忽然探下大脸,油里油气看了低头捡布的小姑娘一眼,笑了起来,“要么,当你自己呗?你这一张脸,可比这破布值钱多啦!”
话音未落,小姑娘手里刚珍惜叠整齐的蓝花布,便重重甩到了伙计的脸上。
很飒,很狠,可他当时看着小姑娘个子太矮,为了够着高柜台后面的伙计,蹦起来打人的身形,险些没笑出来。
噗嗤一声还是被她听见了,她百忙中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这一眼。
便是一生。
一生里眸光流转,无数白日和黑夜,无数星光和日头,无数雪中跋涉和热血飞溅的瞬间,无数生死相搏的厮杀时刻和尘埃落定之后的寂寥时节,都反反复复回溯这一眼。
黑白分明,含嗔带怨,一眼千年。
那一天那伙计冲出柜台要打人,被他绊倒,他还没出手,她已经冲上去,操起柜台边的黑陶花瓶打了那伙计一个头破血流,然后拉起他的手便跑,那双小手握在掌心,软得他忘记告诉她,其实他可以打到这伙计告饶,根本不需要逃跑……后来他想,还是跑吧,可以这么跟着她,一直跑下去,跑一辈子,跑到天涯海角。
后来,分离了一辈子,你在天涯,我在海角。
林擎低低地笑起来,眼里闪着光,手指扣着柜台,夺夺地敲:“不对啊,这蓝花布怎么钉了红边,这黑陶瓶怎么是方的,应该是圆的,这花也应该是单支,而不是双支……”
“是我换的。”一个声音接话,随即一人掀帘走出。
文臻有一瞬险些以为神将的兄弟来了。
来者身量和林擎差不多,脸型和林擎差不多,甚至五官都有几分相像。但仔细一看却又不太像,只能说是有一个总体感觉。而气质差别也大,林擎潇洒旷达,此人却潇洒里却掺杂三分邪气,分外深刻的眼皮半睁不睁,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在鄙视谁,脸色也分外苍白。
文臻有点理解为什么燕绥上次提起这人神情不大好看,这就像个林擎黑化版,很容易让他想起他老娘的艳史。
林擎神情却很愉悦,上下打量,嘴角便噙了了然的微笑。
谢折枝自己却好像很讨厌这种“相像”,不冷不热地道:“见过神将,殿下,文大人。”又手一摊。
林擎便晃了晃那块鸡血石。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