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一夜,他知道自己这几根老骨头,犟不过手握大军的永王,想要的,也不过是为东堂辗转腾挪出一线生机罢了。
临近山坳里遍地梅树,吸收了这月的精华,绽一沟梅花艳红如血。
什么叫不可能?永王当皇帝才叫不可能。
再看到单司空面无表情地上前读禅位诏书,更是人人脸上一片骇异。
单一令走在最前头,老脸上每一根皱纹都写着沧桑和叹息。
更不要说当初文臻劫狱,皇宫哐哐撞大墙,就差没和永王直接干一场,永王称帝,怎么会先破格提拔她?
然后他听见那女子轻轻的,十分俏皮地笑答:“……来睡你呀。”
太阳升起的时候,仁泰殿前的广场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
他们想讨伐都师出无名。
隐约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嘟囔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最后一个任命引起了朝堂新一波的骚动。
广场四周则立着披坚执锐的军队,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一夜,一夜在殿中,永王威逼利诱,李相磕头不肯领受,单一令一言不发,自己心如乱麻。
姚太尉的手一直在抖,以至于刀鞘上铁链叮叮作响,这一刻他竟然分外希望,林擎和燕绥已经拿到边军,打回来算了!
直到天明,单司空才在无奈之下,提出了一个要求,作为承认新帝的条件。
……
山野里黑色的军队在沉默地行走。
李相紧锁眉头。
短短一两个月,三任帝王!
异于寻常的气氛让所有人议论纷纷,直到看见几位老臣从殿侧转出来才戛然而止。
他们三个老家伙如果硬顶,群臣也绝不会好好领旨,朝政转眼就能瘫半边,永王除非想做一个半路皇帝,否则也只能和他谈判。
山野里黄色的披风在急速地飞扬。
像花终于赶在夏末开放,哪怕下一霎被秋风吹折,也不枉这一刻烂漫。
这是入阁,三公之下最高职位,几乎可以算是女相!
了他的肩窝,随即一张芙蓉面腻在他颊侧,芬芳透骨,他却在那一霎感觉到颊侧微微一湿,听见一声渺远而又惆怅的叹息。
文臻便是有三年封疆大吏的资历,也不能直接便任了这中枢要职!
他唇角笑意淡淡,挥了挥手,单一令就展开另一幅卷轴,开始宣读他和新新帝僵持一夜换来的战果。
谁信?
姚太尉作为朝中武将第一,可以带刀上殿,他的手紧紧攥住刀柄,仿佛那样便能压下心底绵绵不绝的恐惧和不安。
他托着腮,想,哦,还有深宫里那位,于先帝的峻刻和永裕的阴险之间隐忍周旋了几十年的自己的母亲,现在,欢喜吗?
他翻身覆向那香暖。
说是乱臣贼子,偏偏有禅位诏书为证,陛下又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君。
群臣列队进入殿中,看见大殿上也全是侍卫,宝座上坐的竟然是永王,已经哗然。
要怎么办?
先帝把殿门一关,然后就换了太子继位。
月光涂满了深黑色的帐顶。
这边朝议纷纷之声还没平息,那边急报便已经如星
太子睡了一觉,然后就禅位给永王了!
那么,就给文臻扒拉一个好位置,以后的事,便交给她了。
说什么毁容觉得不配为帝?
就此默认,双膝落地由了这改元纪年,万一……万一真如他们所猜想那样,先帝还没有……那他们便是逆臣贼子!毁家灭门顷刻之间!
……
这是亡国之相啊!
禅位诏书读完,众人面面相觑,和昨晚的姚太尉一般感受,都知道这是鬼扯,但是要反对也师出无名。再看前头,单一令领先,李相,姚太尉一起跪下接旨,众人脑中一片茫茫,也只得跟着跪下。
永王高踞上座,身下是他追求了半辈子的龙座,脚下是他以前从不敢接近的群臣,此刻的感受却全无梦想得偿的痛快,只觉得那龙座原来冰冷咯人毫不舒适,那群臣更是只要自身富贵不替谁当皇帝都一样,个顶个的面目可憎,可笑唐家和自己汲汲营营想了这么多年的高位,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却只能看见一堆花白的头顶和恶心的头皮屑。
当下这朝便在老臣的首先臣服,大军的虎视眈眈,和永王的直接手段之下,直接换了。
单一令的老脸毫无表情。
大赦天下是必然的,为先帝,这里指的是倒霉的安成帝,请尊号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太皇太后重新变成了太后,原太后却恢复了皇后称号,这尴尬的辈分没法解决,就只能这么尴尬下去了。前阵子被寻了个由头申饬在家的周谦再次被起复,继续担任原职,在京中养老的厉响厉远达兄弟,一个领了衡州刺史,一个前往长川驻军,在旨意的最后,是原湖州刺史文臻调任中枢,为尚书省尚书令。
就这么一夜睡过去,便换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