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皇宫之下的地道里,原本精神奕奕看着情报的永裕帝,忽然皱眉抬手,按住了心口。
内腑忽然生出无数乱蹿的气流,冲撞得体内如有无数小刀在绞一般,好不难受。
看他这动作,大师十分熟稔地一个箭步冲上来,手掌在他后心轻轻一拍,永裕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大师轻声道:“陛下刚刚恢复,还是要多休养,不要思虑太甚。”
永裕帝舒了舒心口,觉得果然舒服许多,欣慰地点点头,摸出一颗浑圆的丸子,递给大师,道:“你辛苦了,这百补丸便提前给了你吧。”
大师凝望着那散发香气的金灿灿的丸子,眼底露出向往又无奈的神情,好一会儿才接过,在永裕帝含笑的眼光下吃了,低声谢恩。
永裕帝十分公平,立即也给了晴明一颗,晴明一脸欢天喜地地谢了。
永裕帝又去看情报了,他身后吃完药的两人对视一眼,再看一眼永裕帝微微枯黄的发丝,各自转头。
……
在临近湖州三百里的定州横水交界处的起凤山,文臻燕绥的三万精兵,遇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在一处狭窄的山道口,他们遇上了一支奇怪的军队。
那支军队无一活人,周身金黄,行动迟缓。
都是铜人。
能动的铜人。
会使简单的招式,会前进后退,会互相配合,形成阵法。
但都比活人慢。
在寻常的战场上,这样的军队自然不堪一击,但问题是这是一个狭窄的山口,这么一支铜人军这么一堵,不怕火烧,不怕刀砍,不怕上头石头砸,不怕毒水……成了一块根本啃不下的骨头。
而这个山口,偏偏是赶回湖州的必经之道,再想绕路,就得绕出七八天的路。
带领这三万精兵的是潘航,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军队,竟然完全摸不到头脑。
山口背后,易铭站在大帐内,面前一个巨大的铜盘,铜盘上无数密密麻麻的枢纽,连着无数细细的柔韧的丝线,一直连到那些铜人身上。
这些线也不怕火烧刀砍,是控制铜人阵的枢纽。
易铭紧紧盯着那些纵横交错繁杂无比的丝线,纤长的手指时不时拨弄一下,看似闲适,但那远处山口上的铜人,便会按着她的拨弄作战,进退皆错不得一分。
她全神贯注,因为精力耗损过大,这寒冷天气,额头微微渗出汗滴。
唐易联军,唐羡之亲自领兵攻湖州,她则秘密带兵潜入山林之间,拦截这三万精兵。
这是一支无人知晓的军队,可唐羡之猜到了,当她在山林中苦等不耐,开始怀疑的时候,看见那一支兵精马壮的军队忽然出现在视野里,心中充满了对唐羡之的惊叹。
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
如果他不是遇见了文臻,如果不是燕绥遇见了文臻,现在的东堂,到底鹿死谁手?
燕绥也强大,但他有致命缺陷,他太不在意,太无心,却又在意了不该在意的人,而唐羡之不同,他便如那铜人一般,浑然,坚硬,看似光华灿烂,其实没有人间情绪,只有精密的计算和完美的执行。
直到文臻成为他的罅隙。
易铭微微一叹。
燕绥运气真好啊。
他们这些高位者,所有人的感情,都是牵绊和拖累,唯有燕绥,遇见的是救赎。
易铭低着头,手指拨动得更快,对面似乎已经找到了对付铜人的诀窍,可她不在乎,她带的兵不算多,但是她一人可抵万军,还有无数稀奇玩意等着他们消受,也该让这些骄兵悍将见识见识,这天下机关大师,可不止燕绥一个。
山谷那一头,潘航皱眉看着天色。
三万军虽然早就出发,但是大军行路和个人赶路截然不同,一路上掩藏行迹,行走山林,路途艰难,还没少绕路,好容易即将赶到,却来了拦路虎。
对面的是易铭,西川刺史亲自出手,潘航知道这位是机关大师,不下于殿下那种。
铜人已经耗费了很多时间,但铜人绝不会是易铭唯一的一招。
最关键的是,易铭既然亲自来堵他,就说明唐羡之已经对湖州出手,不能再耽搁了。
潘航忽然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一条水域,丝带般逶迤向远方。
这条水连接着横水。
虽然眼前山谷成了天堑,绕路会很长,但是顺着这水,一转身,便是唐家横水!
潘航想起接到的信报,关于唐家情形的通报,和燕绥的一个无比大胆的建议。
他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转横水,打到唐家老巢去!
唐家造反,大本营定然空虚,小楼已经毁了!没有人可以拦住他们。从唐家地盘走,既可以解救湖州之困,又是最近的一条路!
面前的铜人忽然阵型一改,举刀杀来。
潘航却在此时鸣锣,退兵!
片刻后,易铭冲出帐外,远远看见苍青色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