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发箭巨万,用迅猛如雷霆的密集箭雨,压下城头同样悍厉的对抗,城头地面上的残箭铺了厚厚一层。城下冲车上载着三人合抱的巨木,恶狠狠冲向厚重城门,城下无数士兵顶着城头开水礌石火把飞箭,架起云梯,举着盾牌不顾一切的向那高度远超一般城墙的城头攀爬,城头覆盖厚冰,很滑,唐羡之急令随军工匠在云梯之上钉上长钉,刺入冰层固定,士兵们如蚂蚁般将整个城墙覆盖,青黑色城墙上密密麻麻都是蠕动的人头,落下一批立即又覆满一批,顶着宽盾牌一路滚过的士兵,在城墙脚不住填埋火药,往往填到一半便被冷箭射中死去,然而立即有人继续接上,那些无限杀伤力的暗线在点燃后冒出咝咝的火花一路逼向宽厚城墙,如巨锤一般,悍然将灌了米浆的青砖凝着冰雪大面积粉碎。
“小楼会拦截他们。”
他现在打残湖州,才能避免未来被几州夹击,令南下之梦半途折戟。
燕绥文臻麾下,果然非同凡响。
白水中黑色倒影微微晃动,行出无数红衣人影,步伐轻巧,面目冷淡,腰间阔剑如薄铲。
他一动,便忍不住咳嗽,捂在唇间的手掌移开,指缝间殷殷鲜红。
有亲兵匆匆进帐,传递了一个消息,帐内将领霍然惊起。
亲兵端了药来,他接过便喝,总要快点好起来才能继续。
因为那三万精兵,只能拖延,无法全歼,迟早会在背后出现。
……
来了。
在城头已经五日夜的林飞白忽然晃了晃。
唐羡之缓缓直起身。
但这三万精兵的存在,太过匪夷所思,几乎所有将领都想不明白,燕绥文臻哪来的这么多兵?
“必须回啊,我们的家小,都在那里!”
外头却忽然响起惊惶的大叫。
“糟了!”
“怎么办,家主,我们要不要回军救援?”
这一波战争,持续了三日夜,三日夜里,张钺亲守城头,被投石砸伤,林飞白打昏他命人架走。小脚张夫人冲上城头死战不退,林飞白如法炮制。
林飞白再睁开眼睛时,觉得眼前昏乱,心跳如狂,胸腹之间火烧火燎又空空荡荡,而浑身毫无热气,像被寒冰冻了一万年。
被他身后的亲卫及时接住,亲卫一看林飞白脸色,便惊了一跳,正要呼喊军医,却被林飞白捂住嘴,随即林飞白便晕了过去。
“什么!有一支军队进入横水了?这是哪来的军队!”
她冲到高处,看一眼对方行军方向,思考片刻,脸色发白。
如果此刻半途而废,去了平州,将来才有可能腹背受敌。
“林都尉战死了!”
……
“不回。”
唐城内,黑湖湖水哗啦啦流走,而在重重楼阁之后,一处汉白玉广场忽然凹陷,随即渐渐灌满湖水,托出一座平台。
“小楼不是……”
他盯着那鲜红看了许久,便在被褥上抹去。
又一日,又一轮进攻被打退。
平台之上,黑色高楼,飞檐斗角,巍巍沉默。
城门在炮火的洗礼下不断震动,撼得城中地面都在微微颤动,偌大的湖州城渐渐弥漫开令人鼻尖发呛的火药气味,不时有飞石呼啸着越过城门上的天空,再在地上和城墙上砸出灰烟弥漫的深坑。
“黑湖起白楼,白湖生黑楼。谁说白楼毁了,唐城便没了力量?”唐羡之淡淡道,“传令下去,启动黑楼。”
在潘航领着那三万军,越过横水,准备呼啸于唐家地盘上时。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舆图,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笑意。
唐羡之站在对面军营大帐里,也三日夜未睡。一直盯着城头,指挥着士兵轮番攻击,身边将领在低声劝说他放弃湖州,转攻平州。平州现在成了空城,拿下会很容易,而林飞白弃平州救援湖州,平州失陷,林飞白必然要被追责,如此也便轻松解决了他。虽然攻打平州相对绕路,但总比耗在湖州这里好。
亲卫知道他的意思,不敢声张,悄悄将人背下楼,休整过一轮的张钺和湖州府白林继续守城,张钺命军医给林都尉好好瞧瞧,军医把脉后道旧病未愈,新伤又生,顶风冒雪,长期作战,耗损过大,实在不能再劳累受寒了。张钺立即将林飞白安置在刺史府,并不许任何人和事去打扰他休养。
血肉零落,人命如草,钢铁血火交织的腾腾杀戮场里,如潮如浪的喊杀声里,湖州守军渐渐开始死伤惨重,紧急训练的百姓开始被拉上战场。还有很多人奔上城头,用自家的砖头瓦块,路边的石头木条,以及那些铁锨刀斧那些平日里伺弄菜地的家什,砍杀向那些入侵者。
逶迤隐入山林。
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自己一直站在城头上,其间被流矢所伤,他依旧没挪一步,站在城墙边,一边接受军医拔箭裹伤,一边面无表情将一个爬上城头的士兵一枪捅死。
……
唐羡之并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