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灯朝露台俯冲而来,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陆照月的正君公子。
他右手掌轻轻一推,仿佛在提示妻主往女帝的方向扑,左手背在身后,朝左右打了个手势。
在彩灯将倾这千钧一发的关卡,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除去被陆重霜嘱咐过要盯紧太女与寒川公子的夏文宣。
一连串火星在被烟火描绘得纷乱的夜空中划过,拖出一条长尾,宛如扫把星从天而降。它跌落在距离楼台十余仞的地方,并未撞倒阁子,落地时一阵热浪席卷,簇拥在彩灯附近的百姓被火焰吞噬,化为一个个尖叫的火球。
在阁楼上看,他们不过是四散的火星。
紧接着,一阵风竹爆炸的轰鸣声涌入人们脑海,过于巨大的凤凰匍匐在地,发出濒死的啼叫。凤凰双翼上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仿若听从号令的步兵,它们迅疾地架好云梯,攀上最近的楼台,毫无畏惧地攻打脆弱的木梁。
此时守候在昌明阁附近维持秩序的神武军已全然乱套。士兵依照指令组成一道人墙,挥舞着长槊将一个个奔跑的火球驱赶,不管男女老少,都不准往昌明阁方向涌,违令者,就地处死。
纯木质结构的塔楼极易燃烧,东市多少楼台商铺,一栋接着一栋,不出叁炷香,火势就会蔓延到圣上所在的昌明阁。不光是圣上,大楚的叁位宰相,诸位尚书、寺卿,皆被困在那一栋高阁内。
而对抗这突如其来大火的,只有一支队伍。
“文宣!”夏鸢高喊一声,本能拽住身侧的儿子往门廊跑去。她今日与同僚装扮无差,一身华服,金簪珠玉满头。在一堆手足无措的贵人中,夏鸢当机立断地扯掉腰上禁步和沉重的金冠,再将碍事的外袍脱下护住头部,遮住半张脸。
太女护着鸾和女帝跌跌撞撞地往前,她一边推开两侧慌乱的男女,一边高喊着人们听不清的话,大抵是护驾之类的词句,尖细地嗓音与他人都不在一个调。
偌大的彩灯轰然坍塌,威力不容小觑,一旦火势蔓延于此,整栋高楼将在刹那间化为一个巨型火炬。此时,不管是操琴的伎人,供人玩赏的小倌,还是珠翠满身的高官,全争分夺秒的往外逃。
外头守卫的神武军也不好受,救火的人想进去,逃命的人想出来,两头的人顿时推搡成一团。他们一面挡着受惊马群般的百姓,一面派人奔去求助,金桔色的天和周围赤色的火将人们的双眼都染得绯红,团团黑烟直冲云霄。
一个抱孩子的男人冲到面前,他的头发和眉毛都烧没了,可怀里还死死搂着自己的女儿,枯黄的身躯不管不顾地随着人群往前挤,又被阻拦的士兵一挥长槊击倒在地。
“绕去那头,绕去那头!”不知谁在喊,声嘶力竭。
他们拦着的路是留给王侯将相的,怎能让贱民闯入。
在高阁内穿梭的夏鸢攥紧儿子的胳膊,警惕地左顾右盼,从政多年的直觉令一阵冷意涌上她的心头。
在座同僚,她每一张面孔都牢记在心。
可摩肩接踵地一路下来,她看见了手下的六位尚书,几位寺卿,甚至是尚书们带来的受宠的小侍,可独独没瞧见她一贯的死敌ρǒ1八sんù.c哦м中书令于雁璃。
从阁中跑出,踩着几位被践踏而死的宫女,她转头一看,面前赫然是即将吞噬人群的火舌。
太女的凤凰灯,莫名走水的西市,被分散的注意力,消失的中书令……
在潮水般奔涌而来的热浪前,夏鸢竟打了个寒颤。
就在此刻,一柄森冷的刀悄然出鞘。
本是保护皇亲国戚撤退的神武军中,突然冲出一位手拿短刃的武夫,映着火光看,仿佛在燃烧的刃口迎面而来。
要怪就怪鸾和女帝对太女陆照月的娇宠,以至于这次刺杀,胆大包天到收买神武军,令雇佣兵伪装禁军。
“阿娘小心!”夏文宣朗声呵斥,拦在母亲身前,亮出袖中藏着的短刀。
一柄轻巧的短刃,两个巴掌不到的长度,却足以拦下刺客破空而来的一击。
趁敌人不备,挡下一刀已是极限,他踉跄着倒退两步,额头一层薄汗。
夏鸢惊魂未定,她看向儿子,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哪儿来的短刀”。
刺客原以为将夏鸢一击毙命如掐死一只麻雀般轻巧,见她身侧的男子飞鸟般突然掠出,不由呆滞片刻。
可此回来的不是什么叁脚猫功夫,而是切实在刀口走过的女人。
她不过停滞一呼吸,紧跟着挥刀扑来。
夏鸢乃是文官,骑马围猎尚可,面对沙场的亡命之徒,只有逃窜的份。她推开儿子,将自己彻底暴露,双手握紧成拳,毫不畏惧地看向面前披坚执锐的女人。
数十年从政生涯,宫变下的累累白骨,她早已看清。
只可惜未曾算到太女竟如此急躁。
长刀高高举起。
夏鸢缓缓闭眼,一股灼热的气在心肺流窜叫嚣,酸疼的味在口腔嗓子蔓延开来,难道这就是死亡前的苦涩?她突然想到独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