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也是这么个初暖乍寒的日子,月明从昆明来到允相。只是比起当年第一次来允相的茫然,如今的她在允相有了惦记的人,心中便充满了期盼。
汽车开进允相城引起了轰动,去过缅宁城的人指着这个黑家伙一副很有见识的样子对伸长脖子张望的路人得意洋洋道:“这就是汽车,不用骡子、马拉自己就会跑。”
路人们纷纷发出一声似懂非懂的:“哦——”
看见开车的人是兰应德,那些个有见识的便赞叹道:“还得是咱们兰爷啊!这汽车连土司老爷都没怎么坐过,兰爷竟然还会看。”
一副与有荣焉的人模样,完全忘记了兰应德只是个外乡的汉人。
孩子好奇的追着汽车跑,月明怕发生危险,朝离车子远远的路边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糖果。玻璃纸包着的糖果在太阳光下亮晶晶的,孩子们又一哄而上的跑过去抢。
回到家门口,月明故意不下车也不让兰应德下,把车喇叭按得震天响。长生闻声出来,看到新车也是眼前一亮。他知道兰应德买了新车,但没想到他竟然开到允相。
他惊喜的问道:“咱家的车啊!”
月明胳膊搁在窗边,下巴一扬得意道:“就是咱家的。”
长生高兴一会又发愁道:“可这汽油要去哪里弄啊?”
后头开军车那位答应道:“这不用愁,我们长官说了,没油尽管去缅宁找我们就行。”
车子没油了,还得拿马车去缅宁拉,长生觉得这车还不如不开呢!
开军车那位帮着抬完行李硬是要走,兰应德无法,只能像去昆明时那样,硬塞给他几块大洋。那位觉得这趟真是肥差,一路上好吃好喝不说,一来一回得了好几十块大洋。拿着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答应过两天若得空,送两桶汽油过来。
送走了军车,兰应德让长生去土司府说一声,既然回来了晚上就过府去请安。
月明听见晚上就要去土司府,心里一阵发紧的激动,慌忙让叶户和艾叶帮她整理行李,把要穿的衣服赶快拿出来,该熨的熨,该晾的晾,别到时候要穿皱巴巴的和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腌菜一样。
叶户和艾叶知道她是好久没见二少爷心里激动呢,一边开箱子一边偷笑。这衣服整整齐齐的迭在行李箱里,有点褶子挂一挂就妥了,哪里需要烧炭熨呢?
在昆明买的衣服铺了一床,月明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比。挑来挑去觉得还是去五爷家做客时穿的那件梅子红旗袍最好看。
昆明的太阳没有允相的毒辣,她回去了两个月把自己养得愈发白。穿这件梅子红镶珍珠的旗袍,整个人愈发白得像一颗发光的珍珠。
吃过晚饭一家子带着伴手礼开着车去允相府。兰家离允相府只有叁条街,开车倒不是想显摆,主要是月明穿了高跟鞋走路怕鞋跟卡在石板路的石缝里,穿旗袍马车又爬不上去。
进了府兰应德照例和罕土司去书房讲一讲他在昆明探听到的局势,月明和众位太太们一起看给她们带回来的礼物。
薄薄的香云纱做夏天的上衣又轻巧又凉快,花色也俏丽给各位太太正好。提花重段是专门买给印太和大少奶奶。宝相花庄重富贵最适合她们的身份。
叁太太摸着印着火红虞美人的料子,啧啧称赞道:“这大寨子的东西的确是比我们小地方的精致,这料子别说允相,就怕是干崖土司,相耿土司家的太太也没见识过。”
月明这几年和叁太太一直维持表面的礼貌,见她识趣,她也客气道:“叁太太喜欢就好。”
礼物人人有份,叁少爷都得了一辆小汽车的玩具,奶声奶气的对月明感谢道:“谢谢二嫂。”
月明被这一声二嫂叫红了脸,也是这一声二嫂众人才发现,月明进府好一会了,云开却没出现。
印太叫来俸二问云开哪里去了,俸二悄悄看了月明一眼,笑道:“表小姐想要去街上玩,二少爷带她西出去了。”
表小姐?哪里冒出来的表小姐?
印太见月明不解,笑道:“瑟曼丽是云开舅舅的女儿,我的亲外甥女。云开回来的时候跟着来看我。”
听了印太的解释月明对这个名叫瑟曼丽的表小姐本不在意。但她眼睛一抬就看到叁太太嘴角一闪而过的讥诮,心里顿时警钟大响。
这次在昆明照晴借给她不少鸳鸯蝴蝶小说,书里最容易发生奸情的可不就是表哥和表妹么!
长生中午就来府里说过自己晚上要来,云开这厮却领着表妹去逛大街。想起他那封堪称史上最短的电报,月明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火气。
呵呵,这表妹魅力够大啊!两个多月未见的未婚妻千辛万苦回来了他都不闻不问。
看着桌上专门给他买的那块深蓝暗纹牡丹的料子,月明现在恨不得拿剪刀剪碎了它。
心里生气,但她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对印太道:“表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是应该好好带她玩一玩。到是我不知道她来了也没给她准备礼物,等我回去重新备一份让叶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