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她仍旧这么觉得。
无尘:“我下次不这样说了,你是你,花是花,我从未将你与花混将起来,我真真错了,你可原谅我吧,嫧宝。”
从前的千年,渐后的叁年。
叁十年后,未来似乎有一点点盼头。
“对了,天帝念你从前多功,将翠微山赐予你了,往后你虽不作仙,也算一方山神,只需将翠微山一处看顾好即可。”
山上竹屋几年无人打理,院中杂草几有半人高。
上山的路已然不能走,二人只好飞上去——好容易寻得从前的竹屋,二人站在郁郁葱葱的杂草前面面相觑。
无尘沉默少时,道:“每动一次,都要问你吗?”
无尘亦十分关心,忙问:“如何变?”
嫧善扭扭捏捏,“床笫之间,也须得听我的。”
无尘不住道歉、做小,嫧善不为所动。
人常在某事开始时,悬望将来,将时间看作乌龟慢爬,或是永不消逝。
最终无尘不断让步,嫧善要他在八十年后吃食一切听从她的安排。
非且十年之间的半年。
无尘了然,又问:“若如此,那我与…我要迁往何处?”
无尘将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嫧善,于无声中轻笑。
嫧善时常打趣他:“八十年后,你会不会只记得这盆花而忘了我?”
二人虽每日都在一处,但毕竟与常时不同。
无尘却每日只是对着一盆细瘦的花。
燃灯启开水牢之门,缓缓而来,“升卿,刑罚有变。”
但时光常常不遂人意,一抬眸一顿足,待人再想起来估望时,又觉时如飞逝。
燃灯看到了无尘的小动作,默默无言。
算起来,他也有近五十年不曾“见”过嫧善了。
他们一来,惊起鸟雀阵阵,扑棱棱好大一声响,各色鸟儿惊慌飞走。
于是嫧善又和他气了一整日。
其时,无尘松泛地倚着水牢中那块巨石,也笑说:“你说的很不错,到时,我便日日只带着这花儿,你这只小狐狸嘛……仍旧回去你那间小竹屋去住好了。”
八十年方始,嫧善觉得这一期一会,盖漫长及过一生。
她作为被等待者——被无尘等待,被台丹等待……她几乎毫无作为,而他们,在等待她的时间内,用他们的全部在等待。
燃灯笑笑,“说来荒唐,近来南海近处的几座仙山常遭突袭,几位山神竭尽全力不得安宁,只好求助九重天,天帝派了几位仙家去,捉了些子妖祟来,虽不算大妖,但他们所用法术颇为邪怪,凌霄殿上商议几番,最终决定将他们关入水牢最为稳妥,所以,升卿,你须得退位让贤了。”
可嫧善此时分明是一位小道姑。
她说得小声,无尘听得吃力,问她“你说什么?”
燃灯将一人一花送至山脚便紧赶着腾云而走。
嫧善又羞又恼,眼见着脸红了半晌,从无尘身上跳下来,远远将他甩在身后,自顾自上山。
某处有更需要她的人,也翘首望着她来时的路——他每日只做等待这一件事。
嫧善还好,每日雷刑之时,还可趁着闪电见一见无尘。
无尘四顾左右,浏河水不曾变,只是上山的小径杂草遍布,甚至有几株细嫩的幼树苗在风中簌簌作响。
二十年之后,数一数余下的年份,还有好久。
无尘无语片刻,问她可还有什么条件。
这一句将嫧善的心高高吊起,只雷刑已然十分要命,若还要再变,可是怎么个变法?
嫧善自然看到了他不多得的俏皮,叶片稍抖,在黑暗中应和。
嫧善酝酿片刻,提高嗓音:“日后床笫之间,你不可擅作主张,须得事事问过我的意见。”
无尘收获了嫧善的一个白眼之后,再接再厉问:“如今床笫之间,还需要问过你的意见吗?”
四十年,时日过半,她无知无觉地数着日子。
冷不防怀中变重,他一低头,便是嫧善水盈盈一双眼。
嫧善……
无尘余光看见杂草丛中有异动,抱着嫧善
连竹篱外的竹林都熏满了杂草,更不论竹门内的院子。
他在无望的等待中完成了他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的决定。
燃灯听到了他的口岔,少时不语,叹口气,又说:“天帝将你囚于水牢,本也是为着气你,如今五十年将近,天帝早已当初之事忘净了。前时,凌霄殿上众议此事,师父提了一嘴为你求情,天帝便摆手要将你放了。”
嫧善当然知道无尘是在与她说笑,但还是气得一整日没理无尘。
无尘此时不免想起此事来,对着嫧善静默片刻,开口问:“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我的花儿呢?”
五十年……五十年并未过去——
无尘再回到翠微山,人事多变不多论,山倒是并无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