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微微垂首,缓缓闭上眼,将那些骑士所不能理解的悲哀掩埋。那平和干净的侧脸被阳光细细描摹,让罗梅尔德想起年幼时祭司大人口中描述的殉道者圣像。罗梅尔德从未见过光辉女神的圣像,也没有见过与之相关的任何事物,但她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将光辉神教的第一美德——“忍耐”贯彻到底的圣徒,那么一定就是公主殿下这样的人吧。
“谢谢您,骑士大人,”伊昂娜重新睁开眼,那偶然流露的脆弱已经一扫而空,她的神情重归于镇静,“谢谢您,连这样的我……也爱着。”
“但我不能回应您的感情。甚至,我希望您能够断绝这份念想。”
“我想……或许我能够从您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公主殿下?”
罗梅尔德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渴求一般注视着面前的公主,她甚至幻象着,伊昂娜那双金色眼眸或许温柔又多情——然而这无望的妄念也终究在公主沉静的目光中破碎。那双金色的眼睛既不刺目,也不会过分威严。但在那平和的表面之下,并没有涌动着任何出格的情感。
罗梅尔德忽然后悔自己刚才问出了那句话。她自惭形秽,只觉得自己莽撞又愚蠢,一介武夫怎么能摘下塞格的玫瑰。
伊昂娜的手轻轻搭在罗梅尔德的头顶,而后将自己的额与骑士的额相贴。少女终于又露出了带着几分疲惫的笑意,轻声回答:“您是很好的人,骑士大人。但‘爱情是尘世的烈焰’,塞格不需要爱情。不要再将您的爱情寄托于我,不要让你自己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忘记那晚的事情吧,”公主最后如此说,“由我来背负您的罪孽。”
伊昂娜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骑士的侧脸,在公主轻柔的劝诫之下,年轻的骑士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表情,不再言语了。
伊昂娜轻轻地抚摸着骑士的头,缺乏护理的亚麻色卷发摸上去略微毛躁,让伊昂娜想起街边的流浪狗。
“哭吧,”她说,“心有所念,却无法得偿所愿,的确该哭一哭。”
但这位一直以来表现得过分青涩的骑士却没有如她所想那般哭泣,只是低落地垂着头,闷闷地说:“我不哭。”
鲁佩在远处等了很久,久到这位侍卫长甚至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先进去查看情况。终于,在鲁佩准备转身执行这个想法之时,垂头丧气的罗梅尔德出现了。
黑皮的精灵肃穆地伫立着,手中还捧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看上去实在滑稽又违和。但罗梅尔德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侍卫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失魂落魄地朝外挪动着步子。
鲁佩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了“回避”的职责,于是与骑士擦肩而过,回到公主身边。
她对发生的事情与最终的结果没有表现出半分好奇,只是弯腰将玫瑰轻轻递给伊昂娜。
所有的刺都已经被鲁佩剔除了,伊昂娜将玫瑰抱在怀中。在过分热烈的赤红环绕之中,公主的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苍白。
“又让您……”她轻轻叹了口气,“看见难堪的场景了。”
鲁佩说:“不必。我不懂。”
伊昂娜轻声笑了,听上去有些勉强,似乎并没有被宽慰到。
“也是。毕竟您是精灵,不明白人类的感情。”
所有人都知道,精灵是自然孕育的精粹,只拥有最低限度的情感。严格来说,精灵没有人类的感情,自然也不理解人类之间的情爱。
没有等鲁佩回答,伊昂娜又低声说:“或许我也不懂。”
鲁佩说:“不懂也没关系。”
侍卫长注视着伊昂娜,她的神情显得异常温顺,比起林间匍匐的黑豹,更像是悠然缓步的绵羊。
伊昂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说:“我们今晚就走。”
鲁佩没有询问,也没有反驳,显得对这样的急迫漠不关心。她只是一如既往地顺从了公主的意愿:“好。”
“十一月二十日。”伊昂娜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十一月二十日的晚上,我必须回到那条河,而后逆流而上。”
“无论发生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
“我明白了。”鲁佩不再执意追问缘由,而是说,“我与您一起。”
“……如果您希望。”
在当天夜里,鲁佩准备了一辆朴素的马车,准备出发。埃莉诺拉仍然没有出现,只有柯露让车夫驾车特意赶来,要送王姐一程。
出行的地点选在偏僻的外城区之东,塞格的冬夜黑沉而寂静,内城的光辉无法照耀被刻意遗弃的外城。月光也惨淡地暗着,任由在寒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叶投下杂乱的黑影,将微弱的光辉切割成残缺不全的碎片。
伊昂娜穿了一套相当厚重的冬衣,这是之前埃莉诺拉特意嘱咐人用魔兽皮毛缝制的,毛茸茸地包裹起全身,只露出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脸。
柯露看起来十分舍不得伊昂娜离开,她亲热地抱着伊昂娜的腰,脸颊在毛茸茸的冬衣上蹭来蹭去,像一只喵喵叫着挽留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