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能够感觉到,这个问题问出口的那一霎那,两人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原本正要饮酒的松田动作一滞,双手绕在杯身上,修长的食指无意识敲击着杯壁。
“......”
不好的事情......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蠕动一下,双眼低垂,目光落在杯中泛出的啤酒花上,心中的情绪随着泡沫的明灭而不断起伏。
作为警员,他所作的事情中,能这么描述的只有一件——违背职业原则,对未经审判的犯人动用私刑,并且在这过程中,情绪激动导致失手杀人。
尽管松田阵平对炸弹犯恨之入骨,但警察的职责还是让他想选择将其绳之以法。
那晚上,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炸弹犯,在一番思想斗争过后,拨通了警局的热线电话。
对面墙边的电视上播放的内容是神秘人交给他的录像,里面是安室透对炸弹犯进行拷问的场景。
在等待接通的时候,松田阵平注意到,这个炸弹犯即便已经伤痕累累,但在听到他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昏暗的眼神里还是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被折磨成这样的他很清楚,落在之前那伙人手上,必死无疑。
但落在警察的手里,以岛国的国情,死刑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且在审判庭面前,他这一身伤势还是道护身符。
只要律师找得好,以就医的名义越狱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清楚其中弯弯绕的时候,他看向屏幕上对他上刑的安室透,眼里满是仇恨,可恶的家伙,到了警局,一定要把你们都咬出来。
揭发犯罪行为,同样能够争取轻判。
而看到这一幕时,松田阵平的电话正好接通。
“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传来接线员小姐姐的声音。
“没,抱歉......打错了。”松田阵平挂断了电话。
......
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良久,最后还是松田阵平先打破了这无言的僵局。
“零,你是在......执行......”
他抬起头,看着降谷零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问道,“卧底任务吗?”
从研二死后的不出面,到游乐园见面装作不相识,再到现在这突然的出现,联系到当初好友的去向,松田阵平很容易就推理出了这个结论。
当时,用电话线勒死炸弹犯后,他想过自首。
法律并不支持私人的报复,即便那人罪大恶极,在剥夺他人生命的时候,人就已经犯下了严重的罪行。
后来没有自首的原因,还是那份波本的录像,以及将录像交到自己手里的那两个人。
一旦杀人事件被警方知晓,出于程序,必然需要对尸体进行尸检,到时候这尸体上的被刑讯逼供过的伤势,很可能引起警方的怀疑——
而警方对这起事件进行深入调查,波及到降谷零的概率很大。
事实上,如果降谷零真的是卧底,将这件事情汇报上去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公安那边能够顺势出通缉,将其法外狂徒的身份坐实。
至于罪责,在卧底期间为了取得犯罪分子信任,对犯罪分子进行的虐待活动并不是不能理解。
但不幸的是,这个录像是经两个犯罪分子的手送上门来的。
现在请抛开上帝视角,仔细想想,当一个职业是警员的卧底亲属,接到了卧底所在犯罪集团亲手送来的作桉录像,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那位卧底已经差不多暴露了一干二净。
那些狂徒对待卧底的手段可想而知。
听到松田的询问,安室透回想着在图书馆中看到的,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录像带——
录像带出现在那个位置,肯定是和白兰地扯上了关系,这说明,眼前这个挚友很可能在他卧底的期间,发生了某种改变。
游离在灰色地域的安室透,被浅仓真带着见识过底层的黑暗,欺凌、暴力、器官交易等等事件。
好人变坏,坏人逐渐罪大恶极。
再结合秋原研二的死,无能的警视厅迟迟无法抓住真凶,最后真凶浮出水面,捕获他的还是组织。
这种种的情况,已经足以让一个本是正义的人发生极其巨大的转变了。
如此想着的降谷零,最后还是如实回答:“是。”
对,他是见过好人的堕落,也知晓人性的难测,但他相信自己的挚友,相信他们不会是如此软弱的家伙。
“果然是这样啊......”
松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话题转向最开始的问题。
“我杀了人,杀掉了当时炸死研二的那家伙。”他放下酒,点了支烟,在烟雾缭绕中,把当时的情况和盘托出。
杀人之后的感觉,说出来很有负罪感。
“杀掉他的时候,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那时候的感觉,真的让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