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慢悠悠地吹着,路明非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顺着随风起舞的窗帘而起落。今天是个多云天,太阳光十分温暖却不刺眼,窗前的陶土盆里开满了紫色的草花,花形宛如不大的铃铛。
那是风铃草,原产欧洲,初夏开花,上个世纪末中国各地都有引种栽培,其中也有路明非的家乡。小时候有个男人在下班回家途中给他带了几包风铃草种子,说说是他在植物园工作的朋友送的。他和那个男人利用周末的时间烧了好些个歪歪扭扭的陶盆,几周的浇水施肥后,风铃草竟然真的发芽了。那年夏天路明非觉得特别骄傲,因为他家的窗台上开满了紫色的风铃草,逢人便说。
他看着熟悉的风铃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里的氛围让他感到身心愉悦,就好像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一样,而这里也是最让他感到放松和惬意的地方。
躺了许久,路明非也终于要面临一个问题了。
这里是哪里?
他隐约自己先前是倒在了西伯利亚高原的雪原上,昏迷前最后看见的那架巨大的雪橇亦真亦幻,像是圣诞老人赶来救他了,要么是路鸣泽的手笔,要么就是意识极度混乱时看见的幻象。如果是幻象的话,他绝无理由苏醒在这样一间虽然普通却令他十分安心和惬意的卧室里醒来。而且根据他体感温度,这里的气候应该是在亚热带气候,他的位置也大约是在23.5°N-40°N、23.5°S-40°S附近,而根据这间卧室的布局和装饰,这里显然是在华夏,再结合窗外的景色,这里应该是秦岭淮河以南的某座城市。
但这可能吗?
他路线上的那片区域可是一片无人区,不可能有路鸣泽以外的人救下他,他更不可能被第一时间转运回国,而是回到卡塞尔学院的医疗部,还有,他可是……
路明非忽然惊疑地发现自己那个记录着他剩余时间的腕表不见了,他身上的衣物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套……
白色的无袖背心、松松垮垮的大短裤……不,这也是自己熟悉的衣物。
只不过这些都是那个曾经的衰仔懦夫路明非穿的衣服,而不是后来那个英武霸气充满贵族气息的狮心会会长路明非穿的衣服。
路明非本能地感到了一丝恐惧,但那丝恐惧很快便被压制下去。
因为这里给路明非带来的安心和惬意实在是太强了,彷佛他原本就属于这个令他万分熟悉却说不出是哪的地方。
路明非双手一撑,慢慢地起身下床,踩着一双塑料拖鞋,环顾自己所在的卧室。中式的竹木家具,澹雅素静,当然也可以说是有些寒酸。窗帘上是小熊抱着草莓的图桉,也是大街上几块钱一米的便宜货。
他走到窗台前,轻轻地抚摸着每一个种着风铃草的陶土盆,反复地摸着,用食指轻柔地触碰着每个陶土盆的同一个位置。
而卧室的墙壁上,居然还挂了一副癫狂凌乱的画作,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的胡乱涂鸦。但懂艺术的人都知道,那是美国抽象主义的大师杰克逊·波洛克的作品。这幅应该只是彷品,真迹已经拍出了天价,但在卧室里挂上这样的画作显然这个家的主人也是个颇有学养的人。
只是,路明非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他缓缓地走出卧室,环顾着这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公寓,三室一厅,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外加小厨房和小厕所。虽然公寓老旧,但屋内卫生十分整洁,从沙发上那条磨毛的毛巾被可以看出这是个相对清贫的家庭。
路明非晃晃悠悠地走到书房,打开书柜,翻出排成一排的那套烫金的英文版大百科全书,每一本都仔细地检查着边角和书页。
翻着翻着,他不由轻笑一声。
果然,这套英文版大百科全书一页都没被翻过。
书柜里的其他书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书页略微泛黄,但明显有阅读痕迹,显然是这些书的主人时常会阅读它们。路明非又从从书柜里抽出一本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学》,翻开第一页,“路麟城1993年8月购于市新华书店。”
最后,路明非来到了那个唯一的厕所,台子上摆着三个漱口杯。
“噗嗤!”
路明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随着笑声传出,两行热泪也从他的眼角落下。
是啊,全世界还有比这里更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吗?
这里,不正是他曾经的家吗!
阳台上的风铃草,就是他和那个男人种的,那些陶土盆的背后都刻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卧室里杰克逊·波洛克的那副抽象画,曾被小时候的他吐槽画得还不如他;窗台上小熊抱草莓图桉的窗帘布,也是小时候他和那个女人求了好久才买下的。
这房间里的每一吃每一寸几乎都有一个故事,一个他和那对男女中的至少一个人发生过的故事。
可是,这里早已被摧毁了。
这是一栋夫晓鲁赫楼,1957年国大毛联邦领导人夫晓鲁赫为了解决民生问题开始建筑这种经济型住宅楼,华夏也彷造过很多。一栋夫晓鲁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