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老了。
周小天看着周穆清蹒跚的步伐,鼻头一酸,她知道,师父终于意识到那件事了,师父的师父可能早就死了,所以停下来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师父会和那么多普通人一样,如秋风里的黄叶,风烛残年。
原来师父也只是个普通人。
世界上哪里会有什么神仙。
“咱们走吧师父,不留在这儿了。”周小天执拗地认为,重新走在路上,师父就算恢复不了年轻,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老得这么快。
“你还要读书啊,别瞎想那么多了。”周穆清摸着她的头。
“不读了。”
“周小天!”
周穆清瞪起眼睛。
周小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不知道如果哪天周穆清离开了,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在这世界上继续生活。
2007,离奥运还有一年,迎奥运的气氛热烈,一个接一个主题活动,舞狮,中小学运动会,周小天的学校也有奥运杯英文比赛。
这一年秋天,周小天才十二岁,刚升初中的年纪,已经感受到了岁月无情,人生短暂。
楼下的叶子黄了,一场大雨过后,飘飘洒洒,落了满地枯叶,带着水渍。
周小天沉默着上学,又沉默着放学。
周穆清在树下见到了一只蝴蝶,浑身湿漉漉,瑟缩在角落里。俯身捡起来,她轻轻摸着沾湿的翅膀,从兜里摸出来手绢,帮它擦拭干净后放在花坛边晒太阳,而自己则坐在一旁,望着远处发呆。
她沐浴在阳光里,脸上没有了前些年的坚定,而是充满了宁静与祥和。
“万物有灵。”
下午时周穆清望着纷飞的蝴蝶浅笑,不知道是对放学的周小天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周小天半夜去到周穆清的房间了,已经是大姑娘的她,硬挤上了师父的床,周穆清怀里依旧温暖。
“又要和师父一起睡了?”周穆清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周小天还是那么瘦,比小时候高了,无法整个人窝在她怀里,年轻的身子充满了朝气。
“嗯。”周小天闭着眼睛道。
“不知羞,这么大了还和师父睡一起。”
周小天没说话,这有什么,叁十多岁的女人和母亲睡一起也没什么。
“师父,你再和我讲讲,你当初在垃圾堆里捡到我的事呗。”
“就是那样啊……”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周穆清的描述里,她在臭烘烘的垃圾堆旁边路过,听见有小孩在哭,就纳闷,过去看看,然后看到一个小娃娃,也是臭烘烘的,还特别丑,像个丑小鸭。
“我现在可香了。”周小天哼一声,“你本来肯定是去捡垃圾的,翻垃圾堆捡瓶子去卖,才不是路过。”
师徒俩人互相埋汰。
“行吧行吧,我从那边路过,闻到一股香气,然后顺着香味过去,发现特别好看……不对呀,垃圾堆里香喷喷的,这一点也不合理。”周穆清说。
“我太香了。”周小天帮她圆上这个说法,“天生体香,像还珠格格里那个香妃。”
“好吧,你是香妃,躺在臭烘烘的垃圾堆里……”周穆清忍不住笑起来,周小天用头抵着她肩膀使劲儿拱。
师父俩人说着夜话,不知不觉睡过去。
这样的温馨没有持续多久,在秋末的时候,老师把周穆清叫到学校,说周小天青春期叛逆,不好好学习。
周穆清勃然大怒,让周小天好好读书,周小天倔着脸不吭声,即使被竹条抽手心也一言不发。
这个冬天,周小天被学校劝退,周穆清站在校门口久久未言,周小天面色平静。
“师父,我本来十二年前就该冻死了,你把我捡了。”
周小天说,“我不该读书的,我没有读书的命。”
“学了一点你就想上天了是不是?”
“我不想上天,我只想你继续你的生活,不要因为我改变。”周小天说,“我知道是因为我。”
周穆清冷冷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徒弟。
周小天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
即将十叁岁的周小天,身高已到她胸口,再不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喊师煳的小家伙。
“你不要后悔。”周穆清说。
“我不后悔。”
周小天仰着头,“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留在别人家里。”
那样没有她这个拖累,师父仍旧孑然一身,至少不会变得这么苍老。
任何事都是相关联的,师父是这么教的,她已经开始领悟了。
“我们走吧,不在这破扬江待着了,不然等我上完高中,你就该没了。”周小天说。
没有什么报应,只有因果与选择,师父是翱翔于天上的飞鸟,这辈子都是自由的,把她困在一处,自然会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
周穆清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