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顶着风出去挖雪的是佩特罗沙。
他在外面待了近十分钟, 回来时双肩和头发上全是雪, 被屋内的热气一冲就滴滴答答地化成了水, 理查坐在壁炉前歪着头看他,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挖点雪要这么久吗?怪不得你能把自己搞昏在雪地里……”
佩特罗沙抬起眼睛无辜地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理查,金棕色的头发可怜兮兮地被雪水打湿了贴在脖颈上, 带着点泛蓝金属质地的铁灰色眼睛睁大,配上过于苍白的皮肤, 大概会很讨女性的喜欢,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压根不懂啥叫怜香惜玉的小孩。
“你要好好锻炼身体,”对方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劝告,“以前瘦弱纤细的美少年倒是巴黎的流行, 但是哥哥带我来这里的时候, 巴黎也开始转变风向了,我听说这里的审美都是健壮高大的男性, 你这样以后很难讨女士们欢心的。”
佩特罗沙低声咳嗽着, 端着那只锅重新挂回铁钩子上,往壁炉边伸出两只手烘烤着, 耐心地听理查絮絮叨叨, 听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你们是从巴黎来的?”
理查皱着眉头看锅里卖相糟糕的食物, 随口道:“只是以前去过, 说真的, 我觉得它和伦敦也没什么区别嘛——佩佳, 该添柴了。”
佩特罗沙转过头,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好像发烧了,有点晕乎乎的……”
理查盯着他看了几秒,骤然瞪大绿色的眼眸:“哈?!你是在向我撒娇吗?你太没有男子气概了!不如趁着你还能动,赶紧把桌子劈了吧。”
佩特罗沙觉得这个小孩儿真是有意思极了,说他坏吧,又是会出手救人的,还慷慨地分享了稀少的食物;说他善良吧……哪个善良的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重病的人去干活吹风的?
他想了想,决定再次提醒:“按照通常的观点,让生病的人去干活是一件不太人道的事情。”
理查握着勺子辛辛苦苦搅拌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慢吞吞地回头,眯起眼睛看佩特罗沙,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叫你去干活?可是你答应过要照顾我的。”
他近乎坦然地宣布了自己的小算计:“我把你捡回来,就是为了让你照顾我啊,你要是不干活,我就不分你食物了。”
小孩把这种充满了自私目的的话说得极其大方,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见佩特罗沙没有回答,于是纡尊降贵地解释了两句:“就像是等价交换,我救了你的命,你帮我找哥哥,顺便在这个过程里代替哥哥照顾我,这不是一个很合理的交易吗?”
这句话一出口,佩特罗沙心里那种矛盾的怪异顿时迎刃而解。
所以,在理查看来,他的行为并非是出于爱、善意、温情等人类共有的情绪,而是一场合理清晰的等价交换,一切都遵循可以量化的规则。
这种行为在成年人之间很常见,但是在这样年纪的孩子身上发生,就显得……非常的突兀。
而这样的新发现,令原本兴致缺缺的佩特罗沙忽然间来了精神。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小怪物。
“如果我不想照顾你呢?你会后悔救我吗?”他用手背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追问。
理查仰着头假设了一下那个场景,没有什么犹豫,脱口而出:“那我才不救你呢,你就在外面被冻死好啦。”
孩童轻快甜蜜的口吻如同在吟唱敬献给主的赞美诗,但他口中的话语却显得冷酷至极。
“可是你已经救了我了,”佩特罗沙还不放弃,继续深挖这座他刚刚发现的宝石矿,“就算后悔也没用,你现在能怎么办呢?”
他注意到理查到神情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微微沉了一下,婴儿肥的脸颊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橘色光晕:“你想套我的话。”
理查充满肯定地说,眼里写满了稚嫩的鄙夷:“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佩特罗沙略微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可是为什么理查会这么警觉?
“你这个语气,和哥哥骗别人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理查骄傲地公布了答案,一脸“就你也想套路我”的表情。
啊这……
佩特罗沙忽然觉得,如果理查的哥哥没有被西伯利亚的风雪冻死的话,那他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从理查透露的信息来看,他哥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而佩特罗沙现在对他们的好奇空前旺盛。
希望这么有趣的人不要太快死掉,不然这个充斥着混乱的世界也太乏味了。
发现了好玩东西的佩特罗沙一改试图偷懒的作风,主动站起来把桌子和碗橱都劈成了合适的木条,一点点填入壁炉,看着里面的火焰再次变得旺盛,外头等天色已经变得黢黑,寒风呼啸裹挟着暴雪降落,将窗户打的沙沙作响,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在窗棂上,想必等到明天,门窗都会被雪严严实实地堵上。
不过明天的事情就等到明天再说吧,现在这些雪倒是在木屋外头围了个保暖罩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