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崖寨的寨主前些日子死了。
福州官衙外面挂了六七年的那张六千两白银的通缉令也终于被撤了下来。
寨主一死,狼崖寨的山匪门散了大半,剩下的人跟了曾经的二当家,做些劫掠商路,烧杀村伙的勾当。
若说曾经狼崖寨是名声在外,现在也只是剩下街坊间的几句闲言碎语,说的也剩下了恶事。
没了福州百姓的袒护,剩下的几十匪众很快被官府剿了个干净,为首的二当家有些武艺,本来都说要带着弟兄们招安了官府可不干。
几年来多少官银被他们劫去?
就是寨主死了,剩下的人也得跟着陪葬。
不然总有人抢了官银去,在民间散财,不过两年,就没人愿意来福州做知府了。
大暑的热天里,福州西市口的人头挂了半月,恶臭的味道能飘几里地,让福州城内的百姓恶心的吃不下饭。直到那几十个头已经快烂得只剩骨头时,官府才派了人取下来。
官府此次杀鸡儆猴,这之后的许多年都没再有义匪劫掠官银的事情。
十年后,福州的百姓也几乎都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狼崖寨,只是在历任知府的手下,过得苦不堪言。
年年都有许多官银运来,说是圣上治理福州的拨款,福州却再也没回到过当年狼崖寨还在时的好日子。
新任知府听说又是太后母家的某位族亲,不过双十的年纪,就举孝廉来了在此地任职。
小翠六岁时被狼崖寨的寨主救济过,故而没像大多数人一样忘了那时的日子。
此后历任知府上任,她都会去衙门看看,希望他能是个好官,只是小翠每次都失望而归,直到十七岁了还在靠着家里的几亩田地勉强供着自己和爹娘维生。
今天本不打算去了,却没想到是新任知府在衙门开仓放粮。
她活了这许久,唯一一次见衙门放粮是在五岁那年狼崖寨截了知府嫡子去寨里的时候。
小翠看着衙门外面的长队,就知道二虎刚跟她讲得是真话,也不顾自己背上打的草,就跟在队伍的后面等着。
越靠前,小翠也看到越多她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个穿戴朴素的女人在给城里的饥民放米,旁边站着一位一看便知器宇不凡的青年帮她把米包好递给来领粮的百姓。
难道那就是新任的知府?
小翠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两人,女人虽穿着普通的布衣,年龄也不小了,却总是盖不住骨子里柔美娇妍气质,男人甚至连布衣都没穿,身上时同他们一样的粗麻衣服。
想必许多人都跟她有一样的疑惑,这两人衣着根本不像是新上任的知府夫妇,气度上却也绝不是知府手下干活的粗人。
故而许多像她一样后来的人只是谢了放粮的两人,却犹豫着不知如何称呼。
小翠一时看得入神,竟忘了走动,就被后面的一个胖男人撞倒后背上。
她回头一看,心下便是一阵犯呕,这是总来骚扰她的王家胖子。
王家有些钱,王胖子是嫡子,又是个好色的,老撺掇着小翠她爸把女儿卖到王家做小。
小翠这辈子最恨给男人做小的女人,几次勉强推拒了不成,这王胖子就老是找她麻烦。这不,家里有钱有粮,还来衙门凑热闹。
呦,这不是程家的小骚货吗?王胖子说着对她的屁股捏上了一把,小翠都来不及躲,就被他甩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听了动静,都转头看过来,只是来领粮的穷人要么忌惮王家,要么觉得小翠犯贱,早收了钱进了王家门也不至于这样,几年前就都不管了,如今也只是看笑话。
哎,你们给评评理,收了我王家的聘礼,还来领粮,这要脸吗?王胖子身边聚了几个狗腿,听他发话了也跟着起哄。
小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是他爹收了钱然后就拿去赌了,她要死要活不愿意嫁,说要是没了她谁养他爹娘,他爹这才没动了迷晕她送到王家的心思。
可钱确实收了,小翠说不出话来,两眼都是泪。
她又想起了六岁那年狼崖寨寨主对她说得话:小翠啊,人活着不容易,这世道艰难,我们这些小人物只能活得更辛苦些。
她那时不明白寨主的意思,寨主看她小,就给了她不少吃的。
她带回了家里才不至于全家都饿死。
后来她上山,偶然间看到了在树边奄奄一息的寨主。
那时候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腰间一道三寸的刀口里汩汩地冒着鲜血。
她只记得寨主在临死前喃喃道:沐姨,我没给你争气,明明你说过最恶是人心,我我还是
小翠那时看得出寨主救不回来了,哪怕是带回了城里不,带回城里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她只是在一旁帮他按着伤口,一边听着他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一边哭。
就这样听这个年近而立的男人在一旁像小孩一样叫着一个叫做沐姨的女人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