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三遍,李老师都有点下不去手了,这么大年纪的老艺术家了,捧着鞭子就那么手足无措地站着,不停地说不好意思,还提出去跟导演商量商量,休息一下再拍。
杭杨赶紧笑着摆手,还故作轻松地跳了两下:“我背后加了垫子,没事没事,基本感觉不到,老师您放轻松!”
又一声熟悉的“a!”
李老师手里的鞭子再此高高扬起,杭杨原本只是微微钝痛的背传来一片针扎一样的刺痛,他也不吭声,就低着头硬挨,鬓角的冷汗细细密密地往外渗,几乎不需要化妆老师点汗。
一直在人堆里旁观的陈絮都快急疯了,她瞪眼盯着导演组的方向,咬紧的牙关间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如果路丘再喊重来,她就直接冲上去打人。
好在这遍拍完,终于从路丘嘴里听到一句来之不易的“过”。
“小杭老师!”陈絮长松了口气,冲上去就要去把他搀起来。
但杭杨先一步轻巧地站了起来,冲李老师跟路导笑着道了别,看着活蹦乱跳一点儿事都没有。
剧组原本有点紧绷的气氛随之迅速缓和了下来,陈絮也迷惑了:难道那鞭子难道只是看着沉,实际没什么威力?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那道具组还挺厉害!
谁知道一上保姆车,杭杨表情瞬间就变了。
陈絮吓了一跳:“小杭老师?怎么了这是?那鞭子——”
“别、别碰我背。”杭杨一把抓住她下意识伸到半空的手,微微闭上眼睛,小口小口地喘了会儿。
“这、这,”陈絮急得有点懵,“咱去医院?或者回去热敷?”
杭杨坐在椅子上,尽量让背悬空,一只肩膀顶住靠背,再轻轻偏过头靠在上面休息,声音有点发闷:“没事,不用去医院。而且第一天不能热敷,会肿的,絮姐,麻烦你去买一条干净毛巾,还有几个冰袋。”
陈絮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赶紧点头:“诶!你先回酒店休息,我马上回去!”
回去一解开上衣,杭杨白皙的后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他又纤瘦,一对微微起伏的蝴蝶骨衬得背上交错的鞭痕更加触目惊心,看得陈絮心都碎了:“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没事,看着吓人而已,”杭杨抬起头冲她笑笑,“絮姐,麻烦你你拿毛巾包一下冰袋放我背上,然后就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我留下——”
“我手脚好端端的,就是背有点疼而已,真没事儿,”杭杨打断她,“过两天就好了,演员嘛,正常得很。”
“那我给杭老师——”
“别告诉他。”杭杨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真的倦得厉害,杭杨把埋进枕头里的脸稍稍抬起一点,露出一只浸着水色的眼睛,就那么静静看着陈絮,“求你了,絮姐,让我自己休息一会儿好吗?”
陈絮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你……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我把你手机放在你枕边。”
“嗯,谢谢絮姐。”
好不容易劝走了陈絮,随着“啪”的关门响,杭杨咬紧的牙关才终于慢慢松开,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边人一没了,杭杨眼眶倏地就红了,他一头沉沉扎进枕头里,硬生生堵住了自己喉咙里细碎的呜咽声。
倒也不是疼的,真正让他难受的是第三遍路导喊“过”时候的眼神。
杭杨看过路丘跟杭修途搭档拍戏时候的样子,他俩可能会争执,会对着吵,路丘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甚至会跳起来指着杭修途鼻子骂,但正主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石头模样,冷淡且固执,这也就更显得气人……一来二去,烈火撞上冰原——随之形成的水蒸气炸弹往往会波及大面积无辜。
但不管过程多波折,每当路丘最后喊出“过”,他总挂着满意、甚至是兴奋的笑。
——无论如何,都和今天在自己面前的犹豫跟沉默完全不同。
我怎么就做不好呢……
杭杨一双细白的胳膊从被窝里伸出,紧紧搂住了枕头,他刚下意识习惯性地想把身体蜷缩起来,背上的冰袋和受了伤的柔软肌肤发生摩擦,疼得他“嘶”倒吸了口冷气。
突然,大滴大滴的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
杭杨拿胳膊使劲擦去眼泪,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泪水实在不听话,就那么一个劲地往外涌。
他索性放弃了,只紧咬着下唇,捂住自己哭得发红的脸,任由眼泪沉默地流。
“咚咚”——两声响,有谁在敲门?!
“杭杨,你休息了吗?”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是杭修途!
他知道自己受了点伤?!不,不可能,絮姐刚走,就算她告诉了杭修途也不会这么快,那、那……
杭杨一下子慌了神,“噌”一下坐起来,背上的冰袋“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实在算不上轻的动静。他手忙脚乱把外衣套上,又拿被子在满是泪水的脸上胡乱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