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唐伊和前来通知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就匆匆去找杭杨。
陈絮沿着杭杨走之前指的方向一边摸索一边走,这边人渐渐少下来,声音也小了不少,今天天气不大好,天上黑压压的乌云镇在头顶,听说天气预报是有大雨。她稍放缓了步伐,深呼吸了一口,才慢慢往前走。
她在给小杭老师当助理之前也见过不少艺人,活泼的、沉闷的、有想法的、傻缺的、爱作的……她也曾经忐忑杭杨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事先听说了他是杭家的小少爷、杭修途的弟弟,当之无愧在金窝里长出来的凤凰崽。陈絮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一个难伺候的富二代,谁知道等真正见到了、接触了,他发现这位漂亮得出奇的小少爷脾气极好,为人特别和煦周到,以至于自己常有点惶恐。
不管什么时候,他待自己总特别礼貌,尤其注意不在过早或者过晚的时候麻烦自己,在一些日常琐事上还常常惦记着自己,总留神着不给旁人添麻烦,就说当下,杭杨去散心还特地把位置发给了自己,生怕自己找不到他人着急,妥帖乖巧得让人心疼。
陈絮绕过一处转弯,正看到杭杨的背影,他静静站在一棵光秃秃的菩提树下,半倚着树干,低头看着脚下,像是在发呆。
他沉默的背影太过单薄,整个人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满庭院萧条的冬景,看得陈絮心一抽一抽地难受,想都没想就直直冲了上去:“小、小杭老师?”
杭杨慢慢回过头:“那边在催了?”
陈絮一瞬间差点忘了自己的来意,愣了一下,然后才赶忙点点头。
“那走吧。”杭杨大概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的戏服已经比前期复杂华贵了不少,但奈何人太消瘦,就算黄袍披身上都显不出雍容。
两人静静往回走,陈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小杭老师……刚刚是在想事吗?”
“不算,”杭杨笑了下,“只是觉得这儿安静,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正巧在草丛里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红灯笼,也不知道是谁扔那儿的,就想着快过年了。”
“快过年了……”陈絮咬了咬下唇,“也就不到两周了吧。”
“絮姐家在本市吗?”杭杨突然问。
陈絮摇摇头:“在m省,小四线城市。”
“那往返都得足足两三天,”杭杨食指点了点下巴,毫不犹豫说,“那下周絮姐先回家吧,没关系,我来跟我哥讲,不会影响你绩效的。”
陈絮愣了一下,她前些年每到春节前后都想方设法地请假,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发愁。但今年不一样,她每天看着杭杨,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放不下,下意识就说:“不用不用,谢谢小杭老师,我按剧组的时间来就可以。”
杭杨正想继续劝她,但片场已经快到了。眼看周围人渐渐多起来,喧嚣声也越来越大,杭杨于是只说:“那我们回头商量,絮姐,我先过去了。”
“嗯嗯。”陈絮冲他挥挥手,“小杭老师加油。”
看到杭杨走近,他明明迟到了,路丘也不生气,反倒笑意盈盈打断了杭杨的道歉:“在找感觉?”
杭杨笑了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岔开了话题:“给大家添麻烦了,要不开始吧?”
“不急,群演那边还有些东西没弄好,咱们稍等会儿,”路导从兜里掏出烟,反正没了杭修途在边上,这儿他是老大,偶尔吸上一支,旁边人也只能默许,“接下来可是场重头戏,咱做好奋战一天的打算,一镜到底啊!大梁都压你身上呢,刚刚走的戏还记着吧?”
化妆老师已经上前帮杭杨补妆,他不敢大幅度动作,只小声“嗯”了一下。
“别太紧张。”路丘吞吐了一下云雾,化妆老师还是个年轻女孩,估计是被呛到了,手上的动作一顿,隐晦地白了他一眼。
路大导演正说在兴头上,估计是马上要拍相当关键的一场戏,整个人异常亢奋,完全没留意到,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这个阶段贺乾和叶璋已经政变成功,两人大权在握,你不是演那个整天灰头土脸的小太监,也不是在老皇帝面前靠一点小心思谄媚,你现在是贺乾身边的权宦。”
“大权在握的,明白吗?”路导讲戏一激动就喜欢手舞足蹈,“但叶璋作为一个深得皇帝信赖的大太监,他又那么清醒,不专权不弄权。”
“他这个人啊,不论贫贱还是发达,都有风骨在的……”
路丘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但杭杨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只偶尔“嗯、嗯”应上两声。
叶璋这个人,纵观全剧,几乎不存在个人独白、自我剖析这种东西。
一个原本千尊万贵的世家子弟,年幼就被灭了族,被贺家人救下后送进宫,忍辱负重在仇人身边服侍,慢慢成为了贺乾在皇宫中最得力臂膀。他费尽心机送贺乾上位,不图权柄、不图富贵,贺乾让他栽赃他就栽赃,让他杀人他就杀人,甚至就算让他去死,叶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每天说得最多的字就是“是”,日常弯着腰随侍他人身后,像一个没有声息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