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路丘没想到他说话能直白成这样,半点情面都不留,额头的汗流得更快了,“我只是、呃,就是用常识判断他只是有点感冒嘛!今天也只排了一场戏而已!”
他路丘是什么人,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在别人的压迫感下讲话了,压根不习惯赔笑脸,越说越破罐子破摔:“作为一个演员有时候勉强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是,我是觉得他稍微带点病来演更能进入状态,这算很离谱吗?至于你现在、你、你——”
路丘正说到暴躁出,抬头一对上杭修途的眼睛,满身的气焰一下子灭了个干净,卡着个“你”字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说完了?”杭修途平静问。
他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下来,三人同时陷入短暂的沉默,走廊上的声控灯灭了,窗外夜色已至,一片无声息的黑暗中杭修途那张俊朗的脸突然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路丘几乎是无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嘴张着,但却蹦不出来一个音节。
走廊上的灯霎时应声亮起——
“杭杨状态明显不对的时候为什么不叫停?”
“没问清演员病情的情况下逼人来片场算正常?”
“我之前有没有告诉你杭杨身体底子不好?”
杭修途“砰”一巴掌拍上旁边的墙面,刘导本来低着头偷偷靠在墙边,只感觉身体一麻,整个人瞬间弹起来。
“说话。”
“……”但路丘什么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几乎被这股骇人听闻的压迫力吓懵了。
“路导,”杭修途的失态永远短暂,他轻轻收回手,用堪称风度翩翩语气说最狠的话,“处于对全剧组和投资商的责任心,更因为我我不想辜负我弟弟的心血,我们会继续参演《执华盖》,本人作为制片,该给的资金、该出席的仪式跟后续宣传绝不会缺席,您大可放心。”
路丘耳朵还“嗡嗡”地响,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就听见了杭修途的“但是”两个字——
“但是,”杭修途声音沉下来,“我们之前谈妥后续合作的两个项目我会马上撤资。”
“你怎么能!”路导几乎不管不顾地吼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不负责任!这么好的两个本子会流产,我们团队多少人的心血都白费了!我问了护士站,说其实就是个重感冒而已,你至于——”
“不负责任?”杭修途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把路导死死压制下来,“路导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责备我吗?”
他冰刀一样的眼神落下来:“钱、资源、人脉都在我手上,路导觉得自己有资格替我决定用法吗?”
他字字铿锵:“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在杭杨的病房门口说‘这只是个感冒’吗!”
“刘导,”杭修途冰冷的眼神转向刘绍武,看得人瞬间一激灵,“您作为路导共事多年的好友,麻烦您教教他从艺之前先学会做人。”
“你!”路丘快气炸了,这已经等于指着鼻子骂他不是东西,但被刘绍武猛扯了一把衣服。
刘导在他肩膀上猛来了一拳,越说越激动:“你他妈能不能闭嘴啊?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你把人家弟弟搞进医院,人家撤资不正常吗?你他妈这副样子给谁看呢!我告诉你,是你!你导致我们团队多少人的心血都白费了!原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吗?我说过你多少次,每次都是人家演员忍忍然后过去了,路丘你他妈想想自己缺不缺德啊!天天‘为了艺术为了艺术’,人家为了艺术折腾自己,你个混蛋为了艺术折腾别人啊!”
刘导在路丘面前一向跟孙子一样,突然爆发出的一长串铿锵有力的骂声,当真把路丘给骂呆了。
“走!”刘导拉着他的衣领往电梯方向去了,“可别在这儿丢人了!”
他冲杭修途狼狈地示意了一下,拖着路丘赶紧下了楼。
13层终于重归于安静。
过了会儿,旁边才有小护士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弱弱开口:“杭、杭老师,那个,这还有别的病人,麻烦您声音稍微小点……”
杭修途冲她歉意地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下次了。”
小姑娘脸一红,闷着头“嗯嗯”了两声,就慌慌张张走了。
杭修途揉了揉太阳穴,走回病房门口,谁知一打开门,杭杨已经已经从病床上坐起来,冲他笑着说:“哥,你回来了?”
“杭杨!”杭修途四五步就冲到了病床边,“快躺下!”
杭杨摇摇头,嘴唇还苍白着,越看越惹人疼:“哥,躺久了,我想坐一会儿,你帮我把床摇起来吧。”
杭修途点点头,把床升到恰到好处的位置。
杭杨靠在枕头上,看着杭修途忙前忙后,眉眼突然无声地弯起。
“笑什么?”杭修途问他。
“我就是觉得,”杭杨眨眨眼睛,“全世界能这么差使杭修途的可能就我一个人吧。”
杭修途嘴角勾了勾,在杭杨病床旁边坐下,修长漂亮的手帮杭杨娴熟地掖好被子:“我的荣幸。”